第19章 凶恶与贤惠的融合
院内，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他的大师姐正在歪脖树下的躺椅里躺着，似乎已经睡熟，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着梦话。
一名黑巾遮面的妇人，正在井边熟练地杀鸡烫毛，她脚边的大盆里还扔着好几只被收拾得赤条条的鸡。
后院的门旁，一个从脖子到腰都缠着布条的汉子，正拿着锤子在叮叮当当地修门。
听到有人进来，一个刀疤脸从厢房中探出头来，看了王皓然一眼，又缩了回去，隐约能看到他正拿着抹布在屋里擦拭。
这真是凶恶与贤惠的奇怪融合。
“啊，这……”
王皓然开始以为是常知县的安排，但细一想就知道不对，这三人分明是握屠刀的，哪里是握菜刀的？
大师姐正在睡，他四处找了一下，将唯一的凳子扯了过来，在她身边坐着。
半个时辰后叶筱白才悠悠转醒，她睡得天昏地暗，即使是醒了仍然觉得很疲惫，从脑子到四肢都像瘫痪了一样，口水都流到了脖子上。
“大师姐，你这是怎么了？”王皓然方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叶筱白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我没事，凡人躯体看个前尘镜都费精力得很。”
王皓然这才放心，指着那三个人问：“这几位是？”
“邻居啊，热心邻居，现在我才搬过来，专门来帮忙的，我这躺椅，厨房里的茶壶、茶杯，都是他们送来的。”
叶筱白信口开河，看了那三人一眼，见他们都在认真做事，没有偷懒，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皓然眉毛挑得高高的，又盯着这三人看了片刻，“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刚才我刚进这街道，魂都吓掉了，以为你已经战死了，没想到这些人外冷内热，都是大好人啊！”
“那师姐今天就再教你一个处事的道理，人与人交往讲究一个有来有往，他们以真心待我，我必也要平易近人。”
说完，她对着那井边杀鸡杀得浑然忘我的婆子招手道：“第一美女，你过来！”
听到这称呼王皓然牙齿一抖，那婆子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不甘和愤恨。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还是洗了手，低着头走了过来。
叶筱白清了清嗓子，这才发觉睡多了，嗓子干得很，“万人迷？万人迷！你烧水了没有？把水壶给我提过来！”
“万人迷？”王皓然好笑，抬头去看，发现那正在厢房打扫卫生的刀疤脸，正应声走进厨房。
他凑到大师姐跟前，压低声音道：“你这些邻居，起名字倒是挺大胆奔放啊！”
叶筱白笑了，“万人迷，迷万人，其实是个挺写实的名字。”
王皓然没懂，满脸的疑惑，这种相貌叫万人迷竟然是写实的名字？大师姐的审美倒退到了阴间了。
刀疤脸万人迷送来了茶壶，叶筱白直接昂起头往口中灌了半壶，这才觉得解了渴。
她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将那婆子看了半晌，差点把婆子看得躁郁了。
昨夜她翻墙逃走，找遍了熟人也没能消掉她脸上被刺的字，经过了一番痛苦的纠结，她只好又翻了回来。
可这死丫头只让她给井水解毒，根本不提给她治伤的事，现在要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真的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歹毒的主意。
“你叫钱雪娆，二十岁时随父亲被流放到此处，你父亲原是极文阁大学士，你的母亲也是位才女，你们家流放二十七年，一直没有遇到大赦，现在看来希望更加渺茫了。”
叶筱白缓缓道，这些都是她昨天熬夜从前尘镜中看到的。
那婆子冷嗤，“你昨天问了我名字和八字，想知道这些都能查到的。”
“可是，从昨夜你第二次又爬墙回来，我问了你名字和八字起，我就一直没有离开这个院子，也没有人再进来。”
叶筱白冷静地提醒她。
那婆子却仍然不是她这一套，她看了王皓然一眼道：“他是公门中人吧？他若是昨夜在院外听见你我的对话，回去翻了卷宗，记下来，再悄悄给你递了纸条，也未可知！”
叶筱白哈哈一笑，“倒挺警觉的，那我就说点卷宗上没有的。
……你流放前之所以到二十岁都未出嫁，那是因为你已与人私定终身，暗通款曲之后，怀有了身孕……”
她刚说到这里，那婆子的眼睛蓦地睁得老大，这些事当年只有她和父母知道，这个看上去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叶筱白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又灌了一口开水，却不再说话。
那婆子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问：“你还知道什么事？”
“你从前的事我都知道。”她说到这儿顿了下，指了指王皓然道，“这位王师爷从前是个算命先生，我跟他学了一些，偶尔也能做到青出于蓝。”
正在认真听故事的王皓然突然被点名，瞬间进入角色，他挺了挺脊背，又抚了抚长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那婆子狐疑地瞅了瞅王皓然，嗤笑道：“他？他道行太浅，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过于清澈，把他单独丢在桐梓街，一个时辰之内，必定尸骨无存。”
王皓然一听这话，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他的确比大师姐差远了，但也不至于随便就被一群凡人活剐了，正要开口驳斥，大师姐却先开了口。
“你的眼光确实老辣，你们家流放二十七年，遇到了许多坎坷不平的事，也见惯了官场的黑暗，官员的无耻，你眼前这个青年，不止目光清澈，还心志坚定，若他做了官，说不定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婆子的嘲笑声打断了。
“官场就是个大染缸，再单纯无辜的人进入了官场，都干净不了。你会这样说，只能说明你也是个孩子，太天真了！哈哈哈哈……”
叶筱白并不生气，等她笑够了才道：“别人会，他不会的。”
“为何他不会？”婆子问，她的嘴角还挂着嘲笑。
“因为他学不会。”
王皓然本来还在感动于大师姐对自己的评价，却不想大师姐认为他不会被污染的原因竟然是他学不会，难道他在大师姐眼中竟然这么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