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电波
月影晃碎在江面，朝向江边的山坡上，错落分布着一栋栋民居。
汪云杰挽着蓝绸长衫衣摆，踩着布满青苔的石阶，来到其中不起眼的一栋白墙木柱的民居前，左右看看，三长四短敲响房门。
门应声而开，汪秋水出现在门内。近期，黎少堂的身份不能确定，她尤其谨慎，旗袍店只做生意不联络，另租了这处房子做临时联络点。
汪云杰闪身进门，神色紧张：“家姐，出问题了！”
汪云杰坐到木桌前，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不小心呛到了。
汪秋水拍拍他的后背，用手帕给他擦汗：“慢点喝！到底怎么回事？”
汪云杰急促地说：“我和黎少堂有可能都暴露了！”
汪秋水一惊：“怎么判断的？”
汪云杰抹了抹嘴角的茶水：“欧孝安来药店里了。他对我说出那个奇怪的数字：9548。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汪秋水捏紧了手帕：“看来，那个 9548 的布条，果然有特殊意义。”
汪云杰撑着膝盖喘了口气，说：“按照欧孝安的说法，9548 是什么暗号，或是身份证明，他一直在暗示我，这个数字能够说明他与组织之间的关系。”
汪秋水困惑道：“可是，我已经把这个情况汇报上去，上级查遍档案，并没有查到与这个数字有关的内容。这件事太奇怪了。如果这个数字毫无意义，欧孝安哪来的勇气，拿它跟组织接头？”
汪云杰有些生气：“家姐，都这样了，你还在为欧孝安着想？你好好想想，拿着正确的暗号来跟我接头的，可是黎少堂！”
汪秋水说：“那你怎么解释欧孝安的举动？”
汪云杰用力抓了抓脑袋：“也可能——这就是个圈套！欧孝安可能跟踪了黎少堂，进而发现药店。他是奉军统之命，用这个莫名其妙的数字，来诈我呢！”
汪秋水听了，也十分不安：“不管怎么说，欧孝安既然找上门来，说明你的联络点已经不安全，明天你就带着伙计撤离吧。”
“不行，如果药店已经被盯上，那么只要我一动，就坐实了黎少堂的嫌疑，他就危险了！再说，现在组织上迫切需要了解 810 的信息，一个欧孝安，一个黎少堂，都是获取情报的关键，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不同意……”
汪云杰鼓起腮帮子：“家姐！我不是小孩子啦。我也是一名老地下了，这点应对能力还是有的！”
汪秋水看着他，满心担忧，只好说：“我会向组织发报请示，我们等待指示吧。”
汪秋水发报的地点，是在一处公寓里。
这里是来骏升的家。
来骏升是军统总部的报务员，真实身份是中共组织的卧底人员。
他三十多岁，人长得俊秀，就是神情间总透着冷清。
汪秋水正在来骏升家。
卧室桌上摆着电台和耳机，来骏升刚刚发出一封密电，向上级汇报了欧孝安的情况。
两人正在等待着回电。周围出奇地安静。
汪秋水忽然感觉不安，问来骏升：“你最近在军统，有没有遇到异常情况？”
“没有，一切正常。”
电台发出提示声。
来骏升急忙坐直：“回电了！”他迅速戴好耳机。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来骏升摘下耳机，两人神色紧张，交换了一下眼神。
来骏升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扬声问：“谁啊？”门外没人回答，但敲门声越来越响。
卧室内，汪秋水已经开始迅速收拾电台和密码本。
来骏升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解开衬衫的几粒扣子，皮带解得松松垮垮，回头看一眼卧室，桌子上已经被收拾干净。
他做出极度不耐烦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的，是两名军统特务。他们是沈从吾的手下。重庆站中，有一间沈从吾专属的监听室，是他自己从总部带来的监听员和设备。
今天来骏升和汪秋水一开始发报，就被监听到了，而且监听员从发报手法判断出，是那部与“野草”相关的电台。沈从吾立刻派这两人赶过来，在圈定范围内挨家搜索。
两名特务瞅了瞅开门的来骏升，一言不发就往里闯，来骏升连忙伸手拦住：“你们干什么的？”
特工甲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我们是军统重庆站的，临时抽检，你最好配合点儿。”
来骏升冷笑：“重庆站的了不起吗？也不看看查的是谁？”
特工乙拔出腰间的枪，吼道：“查的就是你，把证件拿出来！”
来骏升从裤兜里拿出证件，扔到他身上。
两名特工凑着脑袋看，念出声来：“军统总部电讯科，来骏升……”
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变了脸色，特工乙赶忙收起了枪，慌里慌张往枪套里塞。
来骏升扬起脸，傲慢地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明天我去重庆站，找你们上司好好聊聊！”
特工甲连忙赔笑：“长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一片出现了敌台的电波信号，事态紧急，还请长官通融。”
他嘴上道着歉，脚却迈进了屋子，伸着头到处看。
来骏升气呼呼地让开：“来来来，查，好好查！”
特工乙趁机走到了卧室边，推开门朝里张望。
特工甲朝着门半开的浴室走去，被来骏升一把拽住：“瞎瞅什么呢你？”
他的紧张让两名特工警觉起来，一人挡住来骏升，另一人伸手去推浴室的门，这时，浴室内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两个特工一愣，脚步也顿住了。
浴室里传来柔媚的女声：“老来，谁来了？”
两个特工这才看到浴室门口挂了一件旗袍，顿时心领神会。
来骏升冲浴室里高声道：“没事儿，两个查电表的！你再等我一会儿！”
他回头瞪着两名特工，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滚。
特工乙笑得意味深长，对来骏升连连哈腰：“不好意思啊长官，耽误您的好事了，我们这就走。”拉着同伴赶紧走了。
来骏升耳贴在门上，听着两名特工嬉笑着走远，靠在门上，长舒了一口气。
汪秋水从浴室门缝伸出手，把旗袍勾了进去，穿好走出来。
来骏升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电台居然被监听到了。”
汪秋水走到窗边，把窗帘拨开缝隙朝外望了望，说：“从现在起，这部电台要静默，我会立即安排电台转移。必要的话，你也要走。”
来骏升满心担忧：“电台撤了，你和野草这条线的联络怎么办？”
“联络断了，可以再想办法重建。你在军统总部电讯处潜伏了这么久，这部秘密电台能够运转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
来骏升很不甘，却也知道安全为上，必须服从命令。
他翻译出刚才收到的回复电文：
“即刻命黎搜集 810 小组所获情报，兼证其是否可信。另，有关欧与 9548 之事，仍未查到相关记录。”
汪秋水暗叹一口气。黎少堂这条线，必须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