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百态
天蒙蒙亮,一辆金杯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李景明和小付两人背着两台a7s4和两套大三元镜头就上了车。这种纪录片的小活儿并不需要大机器,反而是越轻便越好。其实对于这些年来的摄影经验来说,李景明每次听到剧组和山区拍摄联系起来就会头疼。这往往意味着必然有那么几天摄影组将会没人都扛着沉重摄影机,脚架和镜头上山,这种专业级别的影视器材和平时所看到的那些举着单反的影视爱好者所使用的器材完全不同,而专业往往意味着镜头大,机器沉,脚架重。所以每一次上山都是对摄影组的每个人肉体和精神上的考验,往往正常人半小时就能爬上去的山,扛着器材则每走几步就要休息一下,至少两个小时起步才能上去。
毕竟不是每个剧组都有当初成龙拍摄神话时用直升机往山上运器材的魄力,而即使是有,也会被一层层的克扣和瓜分,最后分文不剩。
李景明坐在车中,看着行驶在清晨的道路上的众生百态。相比于内地城市的快节奏,空旷与孤寂,这里的人们的生活显得那么粗放且随性。他看到随着清晨洋溢着笑脸的孩童,正快步前往学校,这些住在山区的儿童每天都要起得很早,或是坐上校车,或是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或是独自步履蹒跚的下山,只为了在早课之前能够到达学校。满手皱纹的老妇人给背上的背筐里的孩子擦了擦鼻涕,然后拿紧手中的麻袋,那里装着今天要卖的或货物,这或许是这个平凡普通的家庭唯一的收入来源。街边的小摊开始准备新一天的食材,为那些早起的人提供着便宜而管饱的囊和早餐。推着着巨大酥油茶手推车的男人沿街贩卖着,他把袋口打开,让温香的酥油茶落进每个人的杯子里。这些平凡的人们都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努力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景明曾想过,在这个网络发达的现代社会,年轻一代的人们不停的受到一次又一次来自于网络的冲击,那些炫富的,那些凭借卖丑和搞怪而变成土豪的,那些玩弄非主流来博得人们眼球的人正越来越多。相比百年前可能一个世纪才有一次变法的古代,新时代的风口在一年之内可能就会涌现好几次,少数抓住机会一飞冲天的幸运儿的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一次又一次影响着年轻人的世界观。对于他们来说,在这个阶级固化无可避免的当今社会,这种一夜之间实现阶级飞跃的方法充满了无比巨大的诱惑力,像是恶魔的低语,撒旦的呢喃,在潜移默化中悄然走进他们的内心。
他想起前一阵子看过的一个新闻,老师问坐在台下的同学们有什么梦想。大多数人都在说当警察,科学家,医生等等,虽然李景明知道这些孩子的梦想可能大多数都实现不了,长大后也只会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不起眼的一员,但至少他们的梦想对于社会整体来说是有益的。但还有几个孩子,他们说他们的梦想是当网红。
李景明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当网红,多么远大的志向。就像他在进入影视圈之前的少年时代,每当他看到电视上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偶像剧,以及悬疑剧弱智泛滥和把观众当傻子的其他类型的弱智剧情,他总会想,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事或人么?可当他走过大江南北,见过一个又一个陌生人,从他们的嘴中,或是亲身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艺术来源于生活。
原来,电视上的弱智剧情之所以弱智,是因为有广电局的规定和底线在限制,而没有底线的现实世界所发生的事情,远远要比任何电影剧情更加的深刻和无法理解。
他不知道当那些理想是当网红的孩子长大之后,发现网红的时代红利和风口已经过去的时候,下一个风口又会是什么,他们会怎么做。他只知道,如果,假如说如果他有了孩子,一旦也有这种想法,他会毫不犹豫的大嘴巴子扇过去,绝不留情。
人生总是矛盾的,就如同现实的凡尔赛和光怪陆离一般。李景明一直深信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条法则,他认为在这短短不到百年的时间内,当一个人降临在这个世上,注定有大把的机会去承受人生的酸甜苦辣,而如何过完美满的一生,是每个人最大的问题。有的人说,人生要有意义,要无私奉献,要为了情怀大义毫不犹豫的去献身,去给予。有的人说人这一生要自私,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要成为人上人,无论手段的是非对错,至少能够青史留名才不虚此生。而有的人也说,平平安安过完平凡的一生,生老病死皆由天注定,能够安稳到老,便已经是人生圆满。还有的人则追求极致的自由,他们认为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世界末日,与其为了柴米油盐去拼搏,不如潇洒自在独自过完一生,最后再独自离去,不必留下任何回忆,也不必承受任何悲伤。
对于种种看法,李景明觉得他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既想活的自由,也想为世界做出贡献,至少在死后能够留下小小的痕迹,证明他曾经来过。当然,这种目标比单纯的人生目标的难度要更大,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问题,能不能成是一回事,李景明认为只要自己追求过,无论成功与否,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都能安然入眠。这并不是因为他乐观,而是因为他对于除了自身以外事物的冷漠和无情罢了。
金杯车渐渐离开了小镇,顺着公路慢慢悠悠的向着山脚下前进,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民正重新赶着羊群吃草。经历过沙尘暴加冰雹这种奇葩天气的李景明不由得感慨,某些事如果不是亲身走一遭,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犹如井底之蛙不知皓月之皎洁,如同一粒蜉蝣望青天,渺小卑微不自知。
“李景明先生,由于这次拍摄为内部拍摄,且属于保密级别较高的拍摄内容,我希望您能够配合我们完成一系列检查。我们在挑选人选的时候查到您祖上都是军人世家,您的爷爷曾担任军中的正军级职位,您的姥爷曾是正师级干部,而您的姨夫是海军的团长级别人物,再以上的历史能追溯到更远。直到你父亲这一代才没有在军中任职,这也是我们选择您参与拍摄的真实原因。”
李景明很惊讶,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家里的背景,而眼前这位司机却一字不差的说出了事实,很明显,他这个在外人看来处于正常的工薪家庭的子女的底细被查的干干净净,对方明显是经过了详细的调查,这也让他对此次的拍摄内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额您说的对,我会保证配合你们的工作,顺利完成这次的拍摄。”李景明回答,他这才注意到,刚才夜色微凉时没有注意到的司机身上正穿着一身军装。
“也不用那么客气,我就是跟您提前说一下,一会进去了会有人详细跟您说的,可能还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司机笑了笑说,与其温和随意。
李景明注意到,车辆已经来来到了那天拍摄日出的山脚下,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路。这条路蜿蜒曲折,绕过了某些似乎是刻意放在路途中间的岩石,来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道路前面。这里就是上山的道路,而路中间突兀的有一排高大的铁网,中间的铁门斑驳长满锈迹,像是已经荒废多年未曾使用的样子,正当李景明以为要继续绕路的时候,车辆已经行驶到大门面前,然后没有任何预示和汇报的司机放缓了速度,在车辆即将撞上大门之时,那扇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门却突然缓缓向两侧划开,这时李景明才明白,原来一切的表象只不过是人为做旧的伪装罢了。
车辆顺着这只有一车宽的道路缓缓上前,这条路不像之前的环山路那样危险反而整体都处于山体中间,这意味着修建这条路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时间。道路平整干净,地面上的轮胎印证明每天都有很多车辆在此经过,而在这种宽度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提前报备以确定没有对向行驶的车辆才能顺利上山,而事实证明这辆车明显被列入了计划,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任何一辆车从山上驶下来。
一路上能看到的除了头顶窄窄的天空之外,就只有两边黑白相间的挂着雪花的岩壁,在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之后,前方的视野开阔了起来,这也意味着,终于到达了这次旅程的目的地,也就是那天曾远远瞥到的天文台。
这座巨大的天文台伫立在山顶上,周围有着很多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不断巡逻,李景明背上了器材,紧了紧衣服,迎着刺骨的寒风走向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