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灵魂与烟
“整根烟。”
小赵尴尬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王庆生，他善意的提醒道“王哥，你现在不能抽烟，而且这是医院。”
“别墨迹，整根烟。”王庆生的声音低沉而又嘶哑。
小赵看了下门口，确认护士一时半会过不来，他只能无奈的递了一根烟过去。
咔嚓，清脆的打火机声音响起，王庆生阴沉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舒缓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明知道对身体无益的烟雾，缓缓的吐了出来。
对于男人来说，可以不抽烟，可以说抽烟有害健康，但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烟草陪伴，估计国内的犯罪率要上升一大截。
对于不抽烟的人来说，很难理解抽烟的人的想法。烟草这个东西，即使是不出现，也同样会出现槟榔，或者其他没有成瘾性的摄入物来代替。因为对于大多数抽烟的人来说，吸烟并不是像其他人看的所谓有瘾才去抽，事实上很多吸烟的人自己很清楚抽烟的危害，而大多数男人也会选择在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主动戒烟，这让其他人来看可能很不解，既然明知有害且会主动戒烟，那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抽呢？
如果非要说，就像是罗马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一个成熟且孤独的灵魂不能没有烟草。
可能是被生活的压力所迫而在忙了一天之后的疲惫的灵魂，在下班后悄然的点上一根烟烟。可能是一回家就要充当妻子和家人的情绪垃圾桶的男人坐在车上在上楼前点燃的一根烟。可能是由于现实所迫和彩礼阻碍的男人看清了现实和理想的区别之后点起的一根烟。也可能是事业受阻或亲人离世带来的苦恼和悲痛无处倾诉时掏出的那根烟。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冰冷的理由和残酷的事实来折磨一个曾经温暖的灵魂，而往往能够带给那经过折磨之后破碎不堪的灵魂一丝温暖的，却只有一根点燃的烟。
不是人们选择了烟，而是烟草选择了那隐藏在躯壳之下的受伤的灵魂。
小赵就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位历经风霜的老警官吞云吐雾，白色的烟雾浓浓的从他口中吐出，然后化作千丝万缕的忧愁飘荡环绕在两人的中间，这一刻小赵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仅隔着一层淡淡的烟雾，更像是如同天边的云朵一般，远在天边，相隔万里。
在经历了两起案件的叫停和莫名其妙的车祸后，死里逃生的王庆生察觉到心中正渐渐燃烧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本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粗人一个俗人，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目标，在经历过婚姻失败之后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够平平安安的在将来目送家里的老人离开，然后看着女儿长大成人，看着孙子出生，再选择一个平凡的日子悄然离去。
除了办案，他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什么，也没有要求过他人为他付出什么。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想法却随着接二连三的意外彻底破灭。他回想起这些年确确实实没有那种有足够理由想要向他索命的犯人，同样对于这个在警局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来说，也不存在什么需要杀人灭口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在这个昏暗的病房中，升腾的烟雾遮住了王庆生的眼睛，也掩盖了他那因为愤怒而微微抽动的脸颊。他强压着自己愈来愈盛的快要爆发出来的愤怒，防止被小赵察觉到。并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因为他决定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至少要把谁要杀他，和因为什么理由要杀他搞清楚，否则就要整天活在担心再一次碰到意外的阴影里，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根烟慢慢的抽完，在无声的沉默中小赵站了起来，拉开了紧闭的窗帘，下午淡淡的阳光从窗口洒了进来，照亮了一束又一束的未散去的烟雾，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围绕着烟雾中的颗粒在房间中上下翻腾。
“王哥，你别担心，同事已经开始查了，那辆卡车在车祸地点不远处的一处海湾中被发现了，估计是被人故意销毁的。不过在车祸发生之前并没有在监控中发现那辆车，现在正在调查卡车的生产地和购买人了。”小赵拉开窗帘后回身坐在了病床旁的凳子上，一脸安慰的向王庆生说。
王平生没有回应，他只是半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的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小赵挠了挠头，接着说:“这凶手很了解我们的办案方式，不仅没在车里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和身体组织，我估计他应该是带着手套开车的。我们查看了录像，最早的监控是在你停车之后的那个路口，那辆车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一般，朝着你的警车撞去。在前面的必经道路上没有看到这辆车的身影，我们一直顺着监控向前查看了七天，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说到这里，小赵顿了顿，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反常。
“这也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熟知我们的监控系统，他知道了我们的监控录像会自动将七天前的视频删除，于是在一周前他便把卡车提前停在路边等待。可我们问了问周围经常上下班的人，他们都说这几天在路上并没有发现卡车，我怀疑可能是凶手把卡车藏在了某些非常规地点，在那里等待作案时机。而第二种可能就是。。。凶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卡车凭空变了出来，当然这种猜想不太可能，仅仅是基于第一个猜想不成立的情况下的唯一还算合理的解释。”说完小赵深吸了一口气，一连串说出这么多字让他有点口干舌燥，他拧开了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王庆生忽然坐了起来，把小赵吓的一激灵。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找不到的。”
“什么，什么找不到？”小赵连忙问。
王庆生看了看有些慌乱的小赵，他揉了揉太阳穴，略带歉意的说:“没什么。。。我刚才脑子有点乱。”
他看着右边胳膊上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连忙左右翻找起来，这时候小赵看到王庆生的动作，连忙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箱子。
“你的个人物品都在这儿放着呢，要找什么？”
王庆生连忙在箱子里翻找起来，当他看到两本书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时候，才渐渐放心下来。他示意小赵将两本书递给他，后者很好奇的问:“你还留着这两本书？有什么特别么？”
王庆生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然后他翻开书页查找着那两张纸页，可把两本书都翻了一遍后，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
那两张纸页不见了。
啪！他将书合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王哥，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丢了？”小赵越来越奇怪，他小心翼翼的问。
王庆生笑了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一点事情。”然后他又慢慢的半躺了下去。“对了，送我来医院的有几个人，中间有人来看过我么？”
小赵以为王庆生可能在意有没有人探望他，连忙说:“前天晚上你是跟着救护车来的，昨天你一天都没醒，中间局长张岚和几位同事过来了一趟，大家都很担心你不过看到你在睡觉也没有叫醒你。你有什么事么，我可以帮你转告他们。”
王庆生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他看着窗外的树梢在内心思考着。两张书页一直夹在书本里，也就是说不可能是他自己拿出去而不记得，那么在书本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肯定是另有他人偷偷拿走了书页。而根据小赵的解释来看，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毕竟自家的局长和同事前来探望的时候不可能随意乱翻自己的东西，即使翻了也会有人注意到。那么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那个人要偷偷拿走书页而留下书本，那两页纸上面记载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重要的隐喻或者内容？车祸和这个拿走书页的人是否有什么关系，对方到底是冲着要他命来的还是为了拿走书页而不得不对他动手。
他沉思了一会，感到头部有点神经性头疼，应该是麻药的后遗症，手臂也在隐隐作痛。他决定在这几天的带薪休假中仔细观察一下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他有一种感觉，对方不会轻易地收手，或者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留手的余地，况且在国内袭警可是重罪。他相信凭借他丰富的经验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他想了想吩咐了一下小赵。
“你帮我把这几天接触过我的护士和医生列个名单，分别记一下他们是什么时间，几个人来看得我。另外，警局里的同事谁来过也帮我记一下把。”
小赵听到后有点不解其意，他看着王庆生问:“名单，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怀疑什么还是调查什么？”
“照我说的做就行。王庆生转头笑了一下。
“我就想看看，在我最危机的时刻，到底是谁更加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