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小付对李景明说。

    “还有两公里就到服务区了，再坚持一会吧。”坐在前面的司机转头说。

    天知道这三天李景明是怎么熬过来的，临近电影杀青，最后几天需要去藏区拍摄当地的地貌的环境，所以整个剧组上百人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坐车启程。泰安距离德西乡的车程足足有三天，由于路途遥远，所以这辆金杯车上只坐了李景明与小付两人，而第三排座位已经拆了，后面放着摄影组的十几个行李箱，至于器材则堆放在另一辆依维柯上。这三天来饿了在路上的服务区吃饭，晚上则在路边随便找一家旅馆休息，可以说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外行人看来，摄影师是一个高大上的职业，充满着风光与自由，但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内行人自己清楚。

    且不说拍摄最舒服的都市偶像剧，勉强能算的上是好活儿，那些战争戏拍摄基本每天就是不停的炸炸炸，这一个炸点，那一个炸点。作为摄影师，很多时候需要扛着机器或者稳定器亲自下场，跟在演员的屁股后面跑，这时候你就要祈祷了，祈祷爆破组的师傅经验丰富炸点安装安全，火药适量，不会出现爆炸后被飞袭而来的石头砸个满头是血，而即使是炸点安全无误，最后也还是会吃一嘴的灰和泥巴，身上则布满了尘土与硝烟。

    再看古装戏，不管是影棚还是深山老林，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闷头苦干，蚊虫的叮咬，高温天气，剧组难吃的饭菜，无时无刻都在考验着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内心是否足够坚定。当然，剧组里面有趣的事情同样不少，就比如在某个夜晚拍摄古装剧，那是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平地搭了很多帐篷，除了主帐里面灯火通明，其他小帐篷都是黑布隆冬，而李景明正好去外面找个地儿上厕所，由于天黑也没跑多远，结果他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走过去一看，好家伙，执行导演正拉着一个姿色不错的群演摸黑进了一个小帐篷，至于后面要做什么，当时的李景明只是一整个无语住了，当然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尿完就继续去拍摄了，毕竟这种事儿真要说出来大家都没面子，搞不好还会得罪人呢。

    “到了到了，快去吧。”金杯车缓缓停在服务区，司机转头冲着李景明说。

    话音还没落下，车门就被打开了，李景明瞬间飞奔向厕所，不知道是早上吃的豆浆不新鲜还是怎么回事，自从上了车后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奇妙的感觉从下面涌出，这个时候，李景明知道，每一个屁都不能相信，否则必有大灾。

    在厕所一通排泄之后，李景明舒服的摸着肚子走了出来，顺手买了三根烤肠，回到了车上，分给了小付和司机。此时正值下午，已经距离目的地不足一百公里。海拔越来越高，这片距离天空最近的土地，已经越来越近。

    “藏区和，和西藏那边有啥不一样么？”李景明一边吃着烤肠一边说。

    “我听他们说和西藏差挺多的，毕竟那边是云南西边，靠近珠穆朗玛的方向，不过具体情况得过去才知道了。”小付躺在后座上说。

    金杯车快速的开出服务区，载着三人向着德西出发，自云南以来，随着海拔升高，两边的绿化带之外的植物开始减少，人烟也越来越少，在这条通往远方的一望无际平坦的道路上，车辆也开始慢慢变少。空气开始逐渐变得回归自然的味道，没有了城市中油烟与刺鼻的味道。一棵棵树木飞驰而去，向着后视镜中的远方驶去，李景明沉默的看着窗外，那里不再是高楼大厦和冰冷的钢铁与玻璃，而是一片片平原和山脉连接在一起的地平线。路边出现了健壮的牦牛，和飞在天空中不知名的雄鹰。自然的壮美与野性如同忽然入梦般向这辆小小的金杯车撞了过来，将三人紧紧的裹入怀中。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李景明怔怔的说。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粗糙的凉风滑过他的脸颊。

    “这边的牦牛肉貌似很便宜，据说贼好吃，一会去搞点？”小付从后座坐了起来，躺了一天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

    “当然，搞他。”李景明回答。

    又过了两个钟头，金杯终于在一家酒店前停下，这是镇子上唯一的一家算得上是酒店的地方。两人收拾好行李便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家牛肉馆。

    “老板，来两盘牛肉，两碗拉面。”李景明一边看着墙上的电视机一边喊。

    “昨日，波兰一知名哲学家离奇失踪，距案件过去已经有24小时，警方目前仍在调查中。据可靠消息，同样失踪的还有瑞典，英国的6位重要人物，都是对于研究哲学有着爱好和专业人士，失踪原因目前还有待考证。”

    李景明饶有兴趣的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小付则坐在对面玩着手机。

    “你说这些研究哲学的人为啥失踪，是不是想不开了。”李景明问。

    “哲学，这玩意儿能当饭吃么？要我说估计就是没钱了，丢下老婆孩子跑了吧。”小付放下手机，同样看向了电视。

    “怎么可能，人家国外研究哲学的能没钱？这种玩意儿要放在古代都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没点资本谁敢碰啊，要是连饭都吃不饱也不可能去搞哲学。”李景明回道。

    “谁知道呢？要我说就是有病，管他的。”小付耸耸肩。

    这时老板端来了两碗牛肉面，后面的伙计则拿着两盘牛肉也跟了过来。牛肉面香味十足，上面不是内地那种薄如蝉翼考验厨师刀功的冷冻牛肉，而是一块块热气腾腾的大块牦牛肉，再看那长方形铁盘装的牛肉，一片片叠在一起，每一片都厚实紧凑，上面撒着葱花香菜辣椒等等调味料，每一盘都有足足两斤牛肉，而且只多不少，而就这么一盘足以让人胃口大开的拌牛肉，居然只要50块钱就能买到。

    “我靠，这他妈啥啊，这是拌牛肉？太多了吧，牛逼！”李景明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牛肉说。

    “这一盘50块钱？我跟你说，就这么决定了。只要在这拍，天天都来吃，中午一顿晚上一顿，非把这牛肉吃腻了不可！”小付同样张大嘴巴朝着李景明喊道。

    两人瞬间进入干饭模式，大口吃面大口吃肉，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一口面一口肉，别提有多爽了。这也算是干剧组的好处之一，除了到处跑之外，还能把世界各地的美食都吃个遍，毕竟本地食物肯定便宜而且正宗。

    两人吃的那叫一个满头大汗，畅快淋漓，吃饱喝足的二人走出了馆子，就在小付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发现李景明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等啥呢，走啊？”小付朝着李景明喊，而后者依然纹丝不动，他顺着李景明的视线看了过去，是一位姑娘。他快步走到李景明身旁调侃道:“瞅美女呢？妈的你个狗比都走不动道了？”但是李景明依然一动不动，小付很诧异的看着李景明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猥琐的神态，只有深深的失落和悲伤。那种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让人掉进了最深的旋涡，最黑的深渊。

    女孩很年轻，就着简单的单马尾，头发乌黑浓密，发梢末尾泛起一丝金黄。闪亮的眼睛和双眼皮下面是小巧的俏鼻梁，嘴巴也是小小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穿搭也很简单，普通的卫衣搭配一条简约的牛仔裤，很是耐看，但放在人海中则属于无法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的样子。那名女孩大概是察觉到了李景明的视线，她好奇的转过头看着这位一直注视着她的男人，然后回之以一个淡淡的微笑，便渐渐走远。

    李景明呆呆的立在原地，他看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无言。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和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抬起步伐追上去，只是淡淡的对小付说了一句走吧，便转身自顾自的离开。

    小付很识趣的没有多问，有时候成年男人的世界并不需要太多的安慰，而作为多年的兄弟朋友，小付知道，李景明虽然在工作时间时表面上是个外向话多的人，但实际上这个男人的周围一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忧伤，犹如他的气息一般挥之不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慢慢的往酒店走去，在快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李景明终于开了口。

    “她长得。。。很像我的初恋。”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淡淡的传进了小付的耳朵里。

    就在小付想着怎么回复的时候，李景明停下了脚步，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小付，然后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走进了酒店。

    小付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中感到了深深地孤独与寂寞，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这个清爽的秋天，厚厚的压在了李景明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