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月19日 星期一

    早晨，安主席用电话告知36中学一位副校长的联系号码，我立即将其告诉李经理，由她通知表哥的侄女在一两天内与这位副校长联系。

    放下电话，工商联孟书记进来，把妇联召开妇女创业积极分子座谈会的意图、要求说过，随即把他们提出的参会女老板的名单递给我。我看过名单，笑说这12位都是比较成功的、拿得出手的、给“题目就能做文章的”，很好，不过我建议添个新面孔，把碧地的李经理加进去，虽然她家业还不大，但发展的欲望很强，也是下岗“买断工龄”的，对妇女创业方面感触颇深，参政议政积极性也很高，喜欢讲，话儿直白，多数时候都在点子上，可以给点展示的舞台，作小微企业代表，鼓励鼓励，孟书记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决定去13人参会。

    下午任芹来，天气炎热，着无袖连衣裙，进门就缩颈抱肩，说：“好凉爽！”我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只对着她笑，她又说：“这样的办公室与你们领导的职务、身份相称了。”我仍笑笑，连忙指坐，也用玻璃杯为她泡猴魁放到茶几上，她说从没见过茶叶片这么扁平长大。我说：“这是猴魁茶条索的特点，你看茶叶一片片挤挨着站在杯里，染得杯水也鹅黄嫩绿起来。”她伸手将杯子扭转几下，旋即又端杯举起盯住看看，笑说：“像一朵黄绿色的菊花，这茶只看不喝也是享受。”我说：“这是上月经过黄山区太平湖时，经当地茶叶公司介绍购买的，据称绝对是猴坑周边高山上的叶子。”她握嘴笑说：“你们这次的学习考察收获不小。”我笑说：“对方接待学习考察总希望把他们发展的成就、地方的优势包括特色产品等尽量展示出来，而对于我们学习考察方来说，购买些他们的产品，既是享用，也是对他们发展成就的肯定和支持。”她笑说：“这种场合有地方官员在场，花钱往往不冤枉。”我说：“是的，真材实货、价格公道，不仅如此，有些东西还是市面上难以买得到的。”她抿一口猴魁，咂咂嘴，说有一股熟栗子的香，我说这是皖南毛峰、猴魁茶的典型特点。

    她又深深地抿一口，问：“套间也布置好了？”我去推开门，她站门框看看退回，说：“你们领导中午有休息的地方了。”我说 ：“自从搬过来，在食堂吃两次中餐，而两次躺床上都睡不着，只得跑去活动室打乒乓球。”她握嘴大笑，说：“看来你有择床的习惯呢。”

    我请她坐进单人沙发，问最近工作情况。她抿口水，笑说：“焦头烂额。”我“啊”一声，看向她，不语。她说：“我是分管信访这一块的，原来没安排接访任务，自从那个退休职工工龄问题解决后，现在每周安排两天接访，几乎是坐下来就起不来，下岗工人找，拆迁户找，甚至有夫妻关系不和的也来找。”我笑说：“对不起，怨我惹来了事。”她捂嘴笑说：“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笑说：“当今，家长送孩子纷纷冲名校而去，患者进医院纷纷冲名医而去，上访的来我们信访办，都愿与你接谈，虽然是两回事，但有一点很类似——都是‘品牌效应’。”她连忙摇手，捂嘴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我笑而不语。她说：“我们倒愿意用真心、暖心、贴心来换取他们的省心、舒心、放心，但是原则上说，信访局没有自办上访、信访所提问题的权力和能力，问题的最终解决还得靠他们所隶属的部门或单位，因此转办就成了常态，一转了之，可是没有意见，没有态度的转办，往往引不起承办方重视，问题还是存在，还是解决不了，所以转办也是有讲究的。上访的凡是来到区这一级的绝大部分都是弱势群体，信访的凡是将信件寄到区这一级的也大多是出于无奈，他们所提问题往往都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有道理的居多，但解决起来难度却不小。我觉得做信访工作带着感情确实重要，但是怎样才能带着感情？我想这里面有个关键就是‘转换角度’，因为我们如果能假定他们的问题、困难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样的话，态度往往就会大不一样，同情心产生责任心，从而把他们的事当作自己的事，而不是一转了之，而是在转办之前去做点了解、调查的工作，尽可能地弄清情况、找准症结、甚至发现里面的‘蹊跷’，也就是千方百计搞清‘病情’，在这个前提下，即使是转办，也是有我们的意见、态度的，总之，千方百计穷尽我们的手段，对症施药，那效果就会大不一样。”我笑说：“我对‘转换角度、弄清情况、找准症结、发现蹊跷’这十六个字好感兴趣。”她捂嘴笑说：“班门弄斧，我是否说得多了些！”我说：“听你这番话太有启发啦，如果我是做信访工作的，我就定期搞个信访讲座，而且别出心裁，把讲座弄成‘沙龙’形式，请做信访工作的、下面各部门、各单位分管信访工作的都来各抒己见、现身说法，正反两面都欢迎，群策群力，一定把信访这个被视为当今很难做的群众工作做好，将这个‘冷门菜’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她握嘴大笑。我说：“很好，坚持下去，工作就是这么做的，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成一行，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或困难，也可给统战部和我讲，我们会全力支持。”她捂嘴笑，表示感谢。

    信访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我忽然想到这几天中考正在放榜，便问她孩子的情况，她笑说考进了八中，我说：“啊，这是件大事，不容易，孩子争气，祝贺祝贺，往后在这样的重点校，只要没意外，三年后上重点大学就不会有悬念。”她笑说：“这个孩子难料，小学突出，初中大波动，过山车一样，现在又担心高中这几年了。”我说 ：“孩子一直稳定，不多。”她不语，沉默片刻，忽然握嘴笑起来，脸也涨红，问：“不知道男孩子一般都从什么时候进入青春期？”我说：“应该在十四岁前后吧。”她又问：“都有些什么表现呢？”我沉吟片刻，说：“男孩跨进青春期，第二性征出现，身体迅速长高，嗓音变得低沉······”她问：“性格上有变化吗？”我说：“应该有些。”她说：“我发现他经常沉默，不怎么喜欢讲话了。”我不语。她忽然捂嘴笑说：“该不是性意识已开始觉醒，脑子里出现性幻想、性想象呀这类东西了吧。”我干笑笑，不语。她说：“近些日子洗衣服，发现他裤头上总有些硬硬的污渍，人也有点异常，常常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很长时间，我怀疑他可能有自慰行为，所以企图就青春期方面的一些想法与他进行交流，他害羞，总是回避。”我说：“关于这方面的书不少，可以挑本把两本严肃、认真、科学的让孩子自己看。”她说：“也是这么想的。”愣了愣，又问，“这种行为对孩子身体、心理会有些什么负面影响吗？”我说：“只要不过度沉溺，一般不是什么问题，更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的。”说话间一抬眼，不想她的眼角渐渐红了起来，半晌，说：“在这方面，孩子现在不愿与我交流，我束手无策，感觉好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沉默片刻，说：“可以让孩子增加些体育锻炼时间，多参加些集体活动，以尽量减少独处时间；不要让孩子睡懒觉，贪恋床榻，以减少想象的机会······”她抿口水，沉默良久，情绪回复了正常，室内安静，忽然，她的脸飞红，莞尔一笑，继而低眉垂眼，自言自语道：“中国人在某些方面有洁癖，男人讲究，女人计较······哎，还是不说了吧。”我愕然，愣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想说而又不好启齿的那些情况，形成非常复杂，是道难度很大的题目，没有宽广的知识面，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绝对望尘莫及，更何况里面还隐藏着暧昧，直击人们的私隐，冠冕堂皇地去说，还有诸多不便呢······”她掩嘴笑。我说：“今向你推荐本书，有兴趣的话，到图书馆时顺便借来看看。”说着坐到办公桌前，在一张便笺写下“《性心理学》 英国蔼理士著 潘光旦翻译”交给她，她看看折起塞进挎包。

    夕阳的一缕光线从北边窗户斜着照射进来，她看一眼墙上的钟，端杯抿口水，长舒一口气，说：“讲话也很累人呢。”随即身子一仰，靠到沙发背上，举胳膊抱住后脑勺一个劲地晃动着脖颈，恰这时下班铃响，她忙收起胳膊，笑说下次再聊吧。我站起来，说：“没想到，今天我们触及了一个颇为为难的话题。”她捂嘴笑说：“《简爱》里有句名言：交谈让思考可以听见。”此话实在经典、艺术，她信口而出，我一时倒无言以对，唯有佩服！

    送到电梯间，直看着电梯门关去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