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乔海滨的爱好

    乔海滨有个爱好，喜欢玩打火机和潜水手表。先说打火机，在乔海滨的柜子里收藏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十二生肖打火机，还有飞机、大炮、轮船、火箭、美人鱼、老鹰、乌龟、古塔打火机，外带各种昆虫打火机。

    那时，乔海滨他爹还是乡长。找他爹办事的人一般都拎着烟酒。“烟酒烟酒”，研究研究的意思，一般人都知道这个潜规则。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乔海滨就开始偷他爹的烟。偷他爹烟吸，不是乔海滨喜欢吸烟，而是乔海滨对高年级有的同学抽烟的动作很痴迷。上学路上，不时能看见有高年级的同学，从牛仔裤的前兜里，抽出一盒烟，左手捏着烟盒，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敲击烟盒的上端，一支香烟小猴爬树似地从烟盒里钻出来。高年级同学把香烟叼在嘴角，从牛仔裤的腚兜里捏出打火机，在食指、中指间转了几圈。“啪”地一声，火苗子就从火机里边窜出来。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烟圈肥皂泡一样优雅地在空中飘浮。然后，他们捏着烟嘴，拧头望着天。从乔海滨的身边走过去，潇洒极了。便是在那时，乔海滨就开始偷拿他爹的烟，练习吐烟圈。刚开始的时候，乔海滨一吸烟，就会被呛出两眼泪来。慢慢地，他不但学会了吐烟圈，还渐渐地上了瘾。一天不吸烟，总是抓耳挠腮，觉得没意思吧唧的。至于玩打火机的事，乔海滨自有自己的逻辑。你们不是那么玩吗，我乔海滨玩得比你们还要潇洒。乔海滨他爹抽屉里放着好多高级打火机，都是防风的，一打火，带钢音。他偷偷地拿出来，轮换着用，他爹根本不会发现。“啪”，一打开，钢音颤颤地飘出很远，犹如过年时放的气花。引得那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伸长脖子看。乔海滨有的是烟，每人发上一支。啪啪啪，钢音未落，烟已经点着。很快，乔海滨便与高年级的几个同学成了朋友。

    乔海滨他爹工作忙，无暇顾及乔海滨的学习。他妈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工作也忙，忙完工作外，还喜欢打麻将，也无暇顾及乔海滨的学习。到了初中三年级，乔海滨除了偷拿他爹的烟以外，偶尔也偷拿他爹的酒，与几个高中的同学在酒馆偷喝。那时厂家为了促销，总是变着花样在酒盒子里放东西。有放扑克牌的、有放刮奖券的、有放日历的，这些就乔海滨都不喜欢。乔海滨只喜欢一种叫“庄周玉液”的酒，喜欢那种酒不是因为酒好喝，或者酒是名酒，可以拿出来装光。而是这种酒装酒盒子里有打火机。每次喝酒，乔海滨只拿这一种，气得几个朋友哇哇叫，说，乔海滨你爹还是局长呢，总喝这种酒，难道就没有茅台、五粮液让弟兄们尝尝？

    乔海滨说，你们懂什么，这可是从四川拉过来的原酒。我爹抓酒厂这个口，你们不懂。几个人便不再多说，总以为乔海滨有些抠门，放着他爹的好酒不让喝。

    初三下半学期，乔海滨和人打了一次架。

    刚开学，班里转来一个女生。女生身材苗条，眼睛大大的。这些不足以吸引乔海滨，吸引乔海滨的是女生说话的声音。女生一张嘴，便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乔海滨嘴笨，但他喜欢会说话的人。会说话的人不但能把有意思的事说得头头是道、妙趣横生，也能把没有意思的事说成有意思的，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妙趣横生。那天下课，她突然听见这个刚来的女生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讲新疆，从新疆的戈壁滩讲到新疆的哈密瓜，又从新疆的哈密瓜讲到新疆的葡萄干。乔海滨坐在课桌旁边，装作看书的样子。一句书没看进去，满耳朵都是那女生的话。乔海滨觉得那话不是入了他的耳，而是入了他的心了。他的脑海里极力搜索着新疆这个地方，脑子里一片模糊。

    晚自习。乔海滨装作出去解手，走到女孩身边时，故意撞掉她课桌上的书。在他捡起书本的时候，他快速地把一张纸条夹在了书本里。纸条上写：下晚自习后，我能给你谈谈吗？我在校门西第六个路灯下等你。乔海滨的心噗噗地跳着，在窗外观察女生的动静。见女生发现纸条后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纸条装进衣兜。乔海滨长吁了一口气。

    下了晚自习，女生并没有爽约。而是骑着自行车与另外一个男生说笑着走过校门西边第六个路灯。乔海滨在路灯下的阴影里百感交集、百爪挠心。

    第二天晚自习，乔海滨用同样的方式塞了一张同样的纸条在女生的书里。女生装作若无其事，什么也没发生。依然晚自习后，骑着自行车与另外一个男生说笑着走过校门西边第六个路灯。塞到第六个纸条以后，乔海滨决定不能再塞纸条了，再塞纸条也是枉然。关键不在纸条，关键在那个男生。那天乔海滨从家里拿了酒，没上晚自习。约了那几个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喝酒。下了晚自习，乔海滨一伙等在校门口西第六个路灯下。当女生与那男生说笑着骑车来到时，已经被酒精烧混了头的他们，截住了男生，一顿乱打，把那个男生揍得鼻青脸肿。

    乔海滨被学校开除了。开除学籍后的乔海滨事后才知道，那男生是这女同学的弟弟。好多年以后，乔海滨回忆这事，还拍着自己的脑袋说：猪脑子。怎么就不先打听打听呢？

    乔海滨他爹这时才知道儿子这两年敢情抽烟喝酒没学好，但一切为时已晚。自己是从部队转业回来，一步步熬到乡长的。说明成才不一定非得上学这一条路。把乔海滨打了一顿，说了句：

    烟酒都会了，启蒙比我早。让部队管管你吧。

    征兵是在冬季，时间还早。乔海滨他爹说了，再给那帮朋友玩，打断他的狗腿。闷在家里一段后，乔海滨对他爹说，你总得让我出去锻炼锻炼身体吧。他爹说，可以，去游泳馆游泳吧，我这里有卡。撂给乔海滨一张贵宾卡。乔海滨于是每天去游泳馆练游泳。在游泳馆，乔海滨拥有了此生第一块潜水表。游泳馆对拥有贵宾卡的人每人都发一块。表样子很酷，绿皮蛤蟆似的。里边除了计时指针外，还有几套指针。乔海滨弄不懂他们到底做什么用。馆长对他说，别问那么多，反正可以带着它游泳，可以在水里用，这表防水。

    侯德岭悄悄地潜进了连部，推开三排三班的门，见乔海滨正专心致志地拆卸着一只打火机。乔海滨的右眼上戴着放大镜，手里的镊子绣花针似的在打火机的零件里捣鼓着。侯德岭在乔海滨的耳边大声地“啊”了一声。乔海滨手一哆嗦，一股火苗直向乔海滨的脸部窜上来。霎时间燎着了乔海滨的眉毛和头发。乔海滨急忙拍打，完了，眉毛和发梢已经被燎白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乔海滨当胸给了侯德岭一拳，侯德岭一个趔趄，坐在了旁边的床上。本想上去再打，见是侯德岭，乔海滨住了手：

    “鬼鬼祟祟的，回来也不给吱一声。”

    侯德岭：

    “我偷跑回来的，怕连里领导知道。”

    乔海滨：

    “你这么一喊，吓死我了。要换别人，今天我整死他。你看，眉毛全燎焦了。”

    侯德岭：“刮了它，几天就长出来了。”

    乔海滨懊恼地看着挂在门后的镜子，用手点了点侯德岭，又懊恼地看着镜子。乔海滨：

    “你这时回来干啥？“

    侯德岭：

    “我想借一下你的潜水表，只戴明天一天。”

    乔海滨：

    “明天回来再借也不迟嘛。”

    侯德岭：“主要是还得向罗得胜借点钱，我想买双皮鞋，明天穿着回来。”

    乔海滨：

    “摔折腿还摔出一双皮鞋来。买皮鞋做什么？就你那每月二十多块钱的津贴，牙缝都不够塞，还买皮鞋穿？”

    侯德岭：

    “皮鞋不皮鞋到没什么。主要是争口气。看不起人。”

    乔海滨：

    “听不懂。”

    侯德岭把上王府井百货大楼，与服务员怎么对话，自己又怎么发誓一定要买那双皮鞋的事，详细地说给乔海滨听。乔海滨听完：

    “也是，是看不起人。不过，现在，罗得胜不好找。”

    乔海滨说，罗得胜最近出事了。他哥罗得宝来找他，给他要钱，说他们家出事了，要罗得胜拿一万块钱出来。罗得胜只拿出两千块钱给他哥。他哥不愿意，便在罗得胜出租的屋子里打了起来。乔海滨说，最后一次见罗得胜是十天前，罗得胜额头上还贴着胶布。好多天没见着他了。

    当听到乔海滨说罗得胜十来天不见了影踪，侯德岭猛地一惊，然后，“噗嗤！”笑了。侯德岭：

    “你的潜水表先借给我，我这就得走。我知道罗得胜在哪里。”

    乔海滨：

    “在哪里？”

    侯德岭接过乔海滨递过来的潜水表，看看时间：

    “在大钟寺农贸市场。我得赶紧走，还能赶上班车。”

    乔海滨一头雾水：

    “他怎么会在大钟寺？”

    侯德岭边走边说：

    “来不及了，回来再告诉你。”

    侯德岭原打算找乔海滨借了表，然后找罗得胜借钱，借钱的时候，顺便让罗得胜弄几个小菜喝几杯，然后就在罗得胜那里住下，明天一早走。去市里的早班车5：30发车，只要早起，8:00以前到医院是没什么问题的。医生查房都在8:30以后。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把事办了。哪知半路杀出程咬金，出了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