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年发大水
罗得宝、罗得胜他爹叫罗鹤祥,罗鹤祥在家排行老四,在村里辈分长,村里人大都喊他罗四爷。罗四爷的老老爷罗大运,是山东曹州人。清朝咸丰年间,黄河决堤发大水。
史料记载:1855年(清咸丰五年),黄河决口于河南兰阳(今兰考)铜瓦厢,黄水将口门刷宽达七八十丈,一夜之间,黄水北泻,豫、鲁、直三省的许多地区均被殃及。一时间黄水浩瀚奔腾,水面横宽数十里甚至数百余里不等。
罗家一门六十余口,仅逃出罗大运这么一支。
罗大运所在的村庄叫罗家洼,罗家洼东边有十多亩的湖面,湖面的边上长满了芦苇。有水就有鱼。村里年轻人大多喜欢到湖里逮鱼。罗大运不喜欢逮鱼,他喜欢木匠活。一棵大树出多少料,罗大运一踅摸,便能随口报出。待出了树,刨了皮,弹了线,解了板,一量,分毫不差。每有女儿出嫁,打个木箱、盆架。男儿结婚,打个大床、板凳。都叫了罗大运去。打完之后,罗大运根据年成,也不多收,一斗谷子半升米的。日子过得倒也殷实。
这年天下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婚丧嫁娶之事,也便少了,即使哪家死了人,也不再打棺材入殓,草席一捆,草草埋了了事。有嫁娶之事,便一拖再拖。罗大运少了营生,便贫困潦倒起来。罗大运的儿子也就是罗鹤祥罗四爷的老爷那年五岁,见其他人能从湖里逮鱼吃,哭闹着要罗大运也去湖里给他逮鱼吃。除了木匠活,罗大运哪里会水?急得在院子里直跺脚。跺着跺着,抬头看着院子里几棵刚成才的杨树,叹了一口气,
说:
“刨了吧,打个船,不会水,咱钓鱼。”
便开始刨树、解板、烘料、凿隼,不几天功夫,罗大运便造出一条小船来。
这天罗大运正给船刷桐油,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如万马的马蹄踏在牛皮战鼓上,让人的头嗡嗡叫。这声音越来越近。继而听到一片哭爹喊娘的呐喊。这是发大水的声音,罗大运的腿突然软了下来,急忙喊老婆孩子快出来。
洪水冲过来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罗大运制作好的小船里。
关于那次洪水,史料有这么一段记载:“泛滥所至,一片汪洋。远近村落,半露树梢屋脊,即渐有涸出者,亦俱稀泥嫩滩,人马不能驻足”(《再续行水金鉴》卷92,第2392页)。
船在黄褐色的泥水里打着旋儿前行,罗大运分不清了东西南北。他们在船上漂流了一天一夜,淤泥把船困在了一个浅滩上,再也走不动了。罗大运携妻带子一路趟着泥水走来,他们走上了一个高高的土岗,往南看,一条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罗大运知道,这是黄河决堤后留下来的故道县。他们所在的高岗就是原来的河堤。罗大运再也走不动了。抬头看看天,太阳躲藏在云层里一片浑浊。罗大运跪下来,对着太阳磕了三个响头。说:
“老天爷,救救俺们罗家吧。”
这时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罗大运大喜: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老天爷,俺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又想了想,对老婆孩子说:“这个地方就叫罗家屯吧。”
到罗得宝、罗得胜这一代,罗家屯已经是几千人口的大村。村里除了罗姓,还有吕姓、赵姓。至于吕姓、赵姓何时搬迁而来,罗四爷也说不清楚。村里虽然罗姓人多,但几代传下来,便不觉得亲了,总因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拌嘴或打架。比如谁建房的时候宅基地多挪一砖了、谁家的猪把谁家的墙头拱了、谁家的羊啃了谁家的麦苗了。不定啥事,就能吵起来,一吵起来,把老年陈秧子的事就带出来了,罗家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倒是姓吕的一门,别看人少,抱团。乡里见吕家抱团,选没考上大学的吕景升当村长。
计划生育是国策,乡里口号:该扎不扎,株连八家。该留不留,扒房牵牛。罗得宝结婚后,一两年一个,一两年一个,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片子。这下惹恼了吕景升,召集乡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牵走了他家的牛,并罚款一万元。限期十天拿出钱来,否则,告知乡教育组,老师也甭想干了。
罗得宝除了会画老虎外,庄稼活全不懂,一家几口全靠他几个工资,哪里找一万块钱。他伸长脖子,对吕景升说: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吕景升一甩手:
“拿不出钱,是吧?咱走着瞧!”
一句话撂在哪儿,把罗得宝弄愣了。突然想起弟弟罗得胜,罗得胜在北京混几年了,肯定有钱。待见了罗得胜,罗得胜说的话与他跟吕景升说的话一模一样:
“一千两千有,一万块钱?你杀了我吧。”
兄弟俩话不投机,打了起来。为躲罗得宝,罗得胜躲在了大钟寺卖菜的艾红妹那儿。
罗得宝一连几天找不到罗得胜,跺着脚:
“罗得胜你个龟孙王八蛋,你妮子生的!”
骂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