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若有一块潜水表就好了

    临出院前，侯德岭决定背着医院先回一趟连队。

    侯德岭腿摔折的第三天便由门诊部转到了市里的医院。头两天连队派乔海滨和另一个战士轮流照顾侯德岭。他们帮侯德岭倒水、打饭，外带搀扶他去卫生间。除了帮侯德岭倒水、打饭、搀扶他去卫生间外，侯德岭还要求乔海滨没事的时候给他捏腿。乔海滨本以为过来照顾侯德岭，晚上不再叫哨，能歇歇。哪知侯德岭大爷似的要乔海滨做这做那。把乔海滨气得捏腿的时候成了掐腿。侯德岭大叫道，老子是功臣，你敢掐功臣，看连领导怎么收拾你！乔海滨嘿嘿地笑，笑完以后，乔海滨：

    “功臣？等着吧。”

    侯德岭觉得乔海滨话里有话，问：

    “你啥意思？我是为制止一场吵架摔伤的。最少也给个连嘉奖吧。”

    乔海滨压低声音：

    “谁给你证明？当天晚上连里紧急集合，连长训话说，以后流动哨不经批准，不许再进入体育馆。他这么一说，估计你的嘉奖没戏。”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连里也抽不出人专门照顾侯德岭。第三天，连部决定，把侯德岭送往市里的医院住院治疗。给侯德岭嘉奖的事一拖再拖，没有了后话。

    侯德岭这次回来的目的，一是想向罗得胜借钱，二是想向乔海滨借块手表戴一下。乔海滨家里有钱，父亲是个县里的副县长。一个月前，家里给他寄过来一块手表，小茶缸盖似的。

    乔海滨对侯德岭说：懂吗？这叫潜水表。

    如果能借过来用一用，戴在手脖子上肯定气派。有了皮鞋，不戴块手表总感觉胳膊上少了点东西。侯德岭精心设计着与顾晓庆的会面，以博得顾晓庆对他的好感。

    从阜成门坐地铁，在积水潭下车，转105路公车，坐10站路。侯德岭下了车。再走一里多地，便是部队大院了。看看天色，太阳仍火辣辣地展示着自己的威风，没有要落山的意思。这个时刻是绝对不能回部队的。连里知道他在住院，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医院也是不允许的。

    路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一丛丛的月季花开的正艳。高大的垂杨柳投下浓浓的凉荫，凉荫下三三两两地散落着石桌、石椅。

    两位老人在垂柳下的石桌上下象棋。侯德岭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抱着胳膊看。两位老人没抬眼看侯德岭一眼，浑然物外，如两位世外的仙人。他们每走一步棋，都要思考很长时间。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轻拿轻放着棋子，仿佛拿着极为昂贵的一颗水晶。

    侯德岭对象棋略知一二。侯德岭他爹侯金榜人送外号“臭棋篓子”。侯德岭很小的时候便经常看他爹给村里人下棋。有时跟着他爹到集镇上赶集赶会，只要碰见摆残局的，他爹侯金榜总是给人家拼杀一番，但总是屡战屡败。后来，不知道他爹在哪里找到一些棋谱，在家里看着棋谱自己给自己下。耳濡目染，侯德岭从小便学会了下棋。他能看出，他们在下一盘叫“七星聚会”的残局。七星聚会俗称“七星棋”。因双方各有七子，故名“七星聚会”，又名七星拱斗、七星同庆、七星曜影等。其棋势为：经过十多回合的“序战”之后，成为大斗车兵的实用残局，因先走一方有易胜的假象，往往使人误以为起着即可成杀局而坠入圈套。

    两位老人不慌不忙，章法沉稳，稳中有狠，招招直击对方要害。把喜欢象棋的侯德岭看得目瞪口呆，忘记了今夕何夕。多年以后，侯德岭仍清醒记得两位老人的那盘厮杀，那简直是天昏地暗、杀声震天、飞沙走石、万马齐喑、此时无声胜有声。当一位老人把马慢慢地放在对方的老将上时，侯德岭长长吁了一口气。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山，晚霞满天。一架飞机在天空中拖着常常的烟雾钻进晚霞，又从晚霞里钻出来，仿佛给晚霞系上了一条长长的彩带。侯德岭“呀”了一声，向部队大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