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走在上小学的路上
去村医那里看病的路是我少年时上小学的路。
那时的路是泥巴路,下雨天,我撑着一淋雨就愈发湿重的油布竹筒伞,光着脚上学放学,一天三个来回。脚上的泥巴粘得大了,停下来甩掉,再继续走。
如今的上学路是水泥路,路边架了太阳能灯,小学生们早上被电车送来,下午又被电车接回。
而水泥路旁的沟仍在。我依稀看见那个上小学四年级时躲在沟里写日记的自己。
这是我要驳斥窃听者的地方之一:我并非象他们通过视频嘲弄我写作是为了能吃上饺子,并固执地认为我在那家港企的厂报上发表的文章是我创作生涯的开始,并固执地认为那家港企造就了我走上文学之路。
我上小学四年级,已是县优秀少先队员。我上小学五年级,一次语文考试,赵士付老师把我喊到身边:“你这篇作文可以得满分三十分,但是作文不能给满分。你看,这个满字,少了一点。噢,没少一点,只是这一点笔迹不清,扣一分。”
赵老师将我的作文《我的家乡》投向《作文》杂志。
这篇文章是否发表,我已经记不清楚。然而,赵老师却在我的心里种下一颗文学的种子。
我创作《我和我哥》是反对中国城市化,我认为城市化使人情淡薄,使人嫌贫爱富,同时质疑中国的大学教育:高学历、高能力背后是道德的缺失。
我创作《农村自建房》是推崇一种十分底层的村庄文化,一座房子就是一部村庄历史。
我为农民或农民工而歌。因为这个群体是沉默的大多数,然而当下反映他们生活或心声的作品太少或太肤浅。我虽然不一定能写出传世佳作,至少能通过文字替自己也替他们呐喊几声:农民也是人!农民工也是人!
“水输完了。”一声轻唤把我从沉睡中惊醒。
我睁开眼,不远处的田野里有一群又一群的坟。那是农民的最终归宿,那是农民的另一个家。
年已半百的我,正在生命的维修站——村卫生站——进行身体零件的维护。从这个维修站望去,清晰可见生命的尽头。
台湾学者曾仕强言:“农民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因农民是天人合一。”在田野劳作的农民,置身于寂静的庄稼地里,时不时与坟擦肩而过。此时,人化作天地一物,可谓沧海一粟;此时,人与先祖仅隔一层厚土,可谓生死一念间;此时,万物归于空旷混沌,一切细微如尘埃。
针从皮肤拔出的刺痛让我收起凝望,起身告辞。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清晰可见房屋与树木的地方,就是我出生的村庄。那个村庄承载了我的到来以及我的长大成人。
我把那个村庄当成我生命的原点,当作我灵魂的根。
人生的路呀,说短也短,短的如同此时我站在生命的维修站就可以看见生命的原点与终点。人生的路呀,说长也长,长的如同这悠悠岁月,不知不觉已笑过童年,跳过少年,跑过青年,到了“闲庭信步”的中年……
我这一辈子,要是沒有去广东打工该多好啊!那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民的人生,那将是农忙耕种农闲诵读的耕读人生,那将是老婆娃子热炕头的父母在堂子女承欢的满满天伦之乐的人生。
然而,一九九七年底,一个女孩出现,并走进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从此按照她的想法被重新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