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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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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跨院中原有个一亩大小的水塘,当年此地被选中建造祭天宫的时候,被人为的扩建了一番,形成了一片面积不算阔大的小湖,湖边多有怪石奇花,自有一番宛若天成的气息。

    离岸不远,一座精美的水榭,由曲折的连廊与岸相通。

    一身隆重礼服的朱辞,坐在临水的美人靠上,随手将一把饵料轻轻抛于湖中,瞬间便引来数百尾锦鲤浮出水面,相互竞食,好不热闹。

    将饵料尽数撒入湖中后,朱辞安静的看着湖中连成一片的色彩,想到方才从他人处有意无意听来的消息,本来平静的心情,一下子又变的糟糕了起来。

    父亲未归,姐弟五人如今仅有她一人在家,以前跟在父亲身后出席这些场面,从未有过的紧张感,自踏入赐福门时,便一直环绕在她身边。

    眼见湖中鱼儿游游,朱辞心中却暗自思虑:

    年前,朱辞的父亲,正三品御史令朱从峦,因推行新政改制,与身为从二品光禄勋的老大人在朝堂之上大争数日,最后使得这位老大人被外放渟郡,因此,朱从峦得罪了一批与老大人一衣带水的勋贵,恰巧这位老大人,又是王家主母的亲叔父,因此整个朱家也便成了王家的眼中钉,两家最近不时因一些重叠的产业闹出一些小小的纠纷。

    这些事情有管家朱岐全权处理,朱辞也并未完全放在心上,主要刚刚听,在白露那天,被李旻一顿暴揍的侯府二公子放出话来,一定要在县祭比试中狠狠教训一下朱家。

    朱家虽为苦县八族之一,只是这两代人才逐渐 在庙堂中展露头角,朱从峦又是破格擢升,因此家族根基尚浅,家族底蕴也并不深厚,又接连遭遇县中几个家族的联合打压,早已有些捉襟见肘。

    近年来,家中几位姐姐先后出嫁,幼弟又在安郑侍读,带走了府中众多门客,此时此刻,留在府中,又满足县祭比试的少年门客,已是屈指可数。

    因此,朱辞本来已决定出些钱财为比试添个彩头,自家今年便不下场参加这届比试。

    可是随着那枚‘丹宝’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朱辞的决定。

    当日她便给父亲与远嫁吴国的姑姑朱从葕写去书信,请求父亲与姑姑安排几名身怀绝技的少年门客前来助阵,只是不曾想到,朱从峦已出使楚国,而姑姑朱从葕那边,至今仍是音信全无。

    “岐伯,韩管事,我给姑母大人写信至今已有十日,为何至今没有收到回复呢?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侯府似乎要在这届比试中针对我们,想必那些平日里便与我们针锋相对的家族,也不会相安无事。要是放在寻常日子,有韩管事在,倒也不怕,只是这比试,只允许二十岁以下的少年门客,而府中如今满足这两个条件的门客,除了呆鹅,就只有那么六七个人,这几个人也不过二三层楼的水准,与其他家族门客相比,我们是大大的劣势,也不知以往父亲是怎么应对这种场面的。”

    尚是一身稚嫩的少女,在初次面对这种情况时,也如常人般,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午后还没有姑姑那边的消息,我想放弃这次的比试,无非是伤些钱财而已,至少不会伤及人命,岐伯,您说可以吗?”

    随后她又像是安慰李旻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有这么一种‘丹宝’,那么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求购这种‘丹宝’,也未尝不可。”

    李旻闻言,张了张嘴,却见朱岐轻轻对他做了个手势,便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站在一旁。

    “小姐,您体恤家中门客的心情,我们都很感激,”岐伯开口说道:“可是小姐,你可还记得‘募士之礼’上的告文吗?”

    “……知仁得士,以资大事,共筑鼎新……”

    “……必以礼遇之,以诚待之,尊其才,重其德,冀其才智得以尽展,抱负得以实现……”

    “……同心戮力,奋楫笃行,共克时艰,同铸盛世,千秋传诵,并立青史!”

    “小姐,贵族养士,仁而下士。门客奉主,食禄忠担。若恩泽如海,则必有忠义如山,这些少年之人,又有哪个不是一腔热血,堂堂男儿,如果小姐让他们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怕是他们一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出战,或许会死,但这群年轻人,从踏入朱府的那一刻,从立下承诺的那一刻,生死便早已轻于鸿毛,殉诺而死,尽忠而死,正是他们的道……”

    “所以,老仆恳请小姐,不要阻拦他们……”

    朱岐说罢,对着朱辞深深一揖。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生命的意义,忠义的价值……”朱辞眼中出现一丝迷茫,“就是为了殉道?”

    “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心中有大道,那么,老仆相信,你也会为它义无反顾。”

    “而且,那些家族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打压我们朱家的机会吗?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逼我们出手,与其无意义的委屈求全,不如全力一争。”

    随后,朱岐目光缓缓投向李旻,以及不远处曲廊上一脸跃跃欲试的少年身上。

    “小姐,你应该试着相信他们!”

    正在这时,跨院门口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散骑常侍侯府——公子夜行,驾到!”

    随后,一名神采飞扬的青年公子,碧玉长簪束发,身穿浅紫羽纹锦袍,在十余名扈从门客的簇拥下,步入东跨院。

    侯夜行进到院中,目光逐一扫视四周,最后定格在水榭之中的朱辞众人身上,随后,他淡淡一笑,便朝水榭走来。

    “看,侯府大公子去朱府那边了。”

    “这两家今天算是对上了……”

    “也不知这夜行公子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必然会给朱府难堪,虽然那侯锦行是个纨绔无能的花花公子,但毕竟也是侯府公子,被朱府一个门客打成那样,侯夜行肯定不会放过朱府……”

    “好好看戏吧,今年朱府应该有的受了……”

    “先前得罪了王家,现在又是侯家……”

    在众人窃窃私语与目光的关注中,侯夜行已然来到水榭附近,对水榭中的朱辞轻轻拱手道:“朱四小姐安好!”

    隔水而望,朱辞缓缓起身,淡然回礼:“夜行公子万安。”

    “前些时日,我奉父命出行,前日方回,得知我那不争气的幼弟言语冒犯了四小姐,已将其禁足反省,今日恰在盛会相逢,特来待其与小姐赔礼,望小姐宽恕。”

    大庭广众下,侯夜行再次卿身施礼,神情自若。

    “这侯夜行确实不简单,”朱辞面色如常,心中暗忖:“传言侯府兄弟二人,侯夜行心思缜密,气度不凡,勇于担当,虽气量稍嫌狭小,但还算坦荡君子,相比那顽劣的侯锦行,当算是一个人物。”

    “他一上来便先道歉认错,一片诚挚之意,若我不肯原谅,则显得我太过小气,落得个心思狭小,没有容人之量的恶名,而他则落下一个公理面前,一视同仁,知错善改,勇于担当的美名;若我轻易原谅此事,他应会就呆鹅袭伤贵族说事,逼迫呆鹅在论剑台上做生死之战,正大光明的将之斩杀,即为侯锦行报了仇,又侯府挣回了颜面,还狠狠打击了我朱家的气势。果然是好心思。”

    朱辞心中稍作思量,正欲开口拒接,便听到身旁李旻愤愤不平道:“这位侯家公子,你这话说的好轻巧!那侯锦行在我家小姐三番五次拒绝后,竟然恶语相向,还污蔑我家小姐清誉,这等斑斑劣迹,你如今一句代为赔罪就能轻轻略的话,那要这天下的王法公理何用?我家小姐没再追究,就已经很是宽仁了,你居然还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轻飘飘一句望小姐宽恕就完了?”

    “哦?”侯夜行闻言稍稍错愕,随后微笑着对朱辞问道:“请问朱四小姐,你身边这位是何人士?”

    朱辞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乃我朱家门客,李旻,当日与你幼弟发生争执者,便是他了。”

    “哦,这便是他们口中说的蛮子?”侯夜行眼神稍有玩味,“果然是快人快语,没有约束。只是,这门客的话,可是朱四小姐之意?”

    朱辞脸色微寒:“夜行公子,若只是侯锦行骚扰于我,你稍加管教也就罢了,但他却当着众人,对我口吐污言秽语,污我清白,毁我朱府声誉,确实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带过的,还请夜行公子斟酌!”

    “倒不知我那幼弟说了什么有违大逆的言语,遭到你家门客的殴打,夜行倒是很想知道!”说话间,侯夜行一改刚刚的谦和,语气强硬。

    朱辞深深皱眉,默不作声。

    “怎么?朱四小姐为何不答?莫非是你等空穴来风,污蔑舍弟不成?”侯夜行咄咄逼人道。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便告诉你也无妨,他侯锦行恶语伤人,说我豢养面首,与门客暗通款曲,我家门客自是护主心切,这才与他发生争执!”朱辞像是下定决心,轻吸一口气,随后冷声说道:“我本不欲将此事张扬,以免因此坏了你我两家的交谊,但夜行公子你这般苦苦逼问,只好如实相告!至于以后产生什么后果,那便于朱辞无关。”

    “竟是这样?”侯夜行先是一怔,随即说道:“虽然如此,舍弟与四小姐你幼年相识,交情匪浅,听闻你收了个废材蛮人做门客,怕你被人蒙骗,情急关心之下,一时口不择言而已,应是没有恶意。”

    “夜行公子真是心思玲珑,居然如此堂皇的说出此等话来,真令朱辞佩服,我家门客李旻,天纵之才,任侠豪放,不过是不拘小节而已又何而来废材一说?又何来蛮人一说?你侯府屡次三番针对我朱家,又是何道理?”

    “想不到小姐说谎也如此理直气壮!”站在朱辞身后的韩肃用手轻轻一捅李旻,低声笑道。

    侯夜行脸色一沉,冷声说道:“哦?既然贵府门客有如此本领,那等下论剑台上,希望能看到他大展神威,希望不要让我等失望才好,不然,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说罢,侯夜行转身拂袖而去。

    “唉!”朱辞疲倦的坐到美人靠上,周身气息散尽,长叹一声:“看来,一场恶战还是避免不了了,呆鹅,你怕不怕?”

    “小姐,对不起,是我连累的朱府……”

    “无妨,”朱辞摆摆手,“我只希望你,还有他们几个,能平平安安走下论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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