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刀锋利否？
对于县祭这等县中大事来说，朱府与侯府的这笔旧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数百年来，八大世家在苦县的势力关系早已相互纠缠在一起，除了如今已然地位超然拔群的曹家之外，其余七大世家的关系，都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直到卓慕白的出现。
三十六年前，一户卓姓人家因逃避南方战乱而流落至苦县地界，战乱之中，为保苦县安平，防范流民暴动，当时已为县侯的曹氏族长，便告令八族倾力安置流民，卓姓人家正好被安置在朱家一处造墨产业中。
自此后，这户卓姓人家便在苦县落脚生根，想来这卓姓夫妇应是读书人家，即便如今三餐不饱，夫妻二人仍是时不时在坊市中淘来一些破旧书籍，在清苦的生活中，诗书唱和，自得其乐，在这种家庭环境的影响下，卓慕白自年幼时便喜好读书，与其父母不同的是，当时年仅四五岁的孩子，居然好读兵书战策与异志野史这类书籍。
数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是年八岁，聪明机敏的卓慕白做了朱府嫡长子朱从峦的侍读书童，而后二人便一同治学交游，直至此后，卓慕白的天赋渐渐显露，十八岁时，又被天下第一学宫承道学宫收为弟子，师从法家名士，数年后学成归来，便成为世子府幕僚，后世子妫越承袭爵位，举为国君，谋划有大功的卓慕白以瑰伟之姿，进入陈国庙堂，三年五迁，直至太宰之职。
此时候，已积弱上百年的陈国在吴楚两大强国夹缝之间，艰难生存，为挽国势倾颓，妫越决意变法强国，而这一重任，便落在已为太宰的卓慕白身上。
为富国强兵，卓慕白在妫越的支持下，两年内立案颁十三道新法律令，新法颁布施行数年，虽然改变了陈国积弱的面貌，但也狠狠触动了很多贵族的自身利益，遭到许多朝堂元老权臣的反对，新法推行受到了空前的阻碍。
为了继续推行新法，卓慕白大刀阔斧地将一些对新法反应过激的保守派驱离庙堂，又破格擢升了一批拥护新法的政坛新人。
其中便有朱辞的父亲，朱从峦。
自此十几年来，朱家在苦县的地位也一路水涨船高，已然惹得一些其他世家的嫉妒和不满，像今天这样的摩擦，早已数见不鲜。
随着王氏与赵氏两个世家的代表入场，苦县八大世家俱已到齐，在下人的陪同下，此次主祭县侯曹氏嫡长子曹宣，隆重登场。
在众多繁复的祭祀仪式中，祭祀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表面一派祥和之气。
直至时过正午，单调沉闷的祭祀仪式顺利结束，而各大家族众人的情绪，也随着即将开始的八族比试而渐渐高涨起来。
用过精美的午膳后，八大世家先后来到祈神殿西跨院，在一番忙乱之后，八大世家的众人纷纷被安顿在阁楼二层自家的席位上，而一楼则是前来观礼的各方乡绅商贾。
秋高气爽，微风宜人。
早已端坐在夙念阁观景廊前的曹宣，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一遍各大家族所在的阁楼，随后对身边的管事统领曹辰说道：“方才听说朱家四小姐月前新收了一名门客？”
名叫曹辰的管事统领稍稍弯腰，对曹宣说道“”“大公子，那朱家四小姐所收的门客名叫李旻，应该是北地避祸而来的蛮人，上月十四，在飞虹渡与北方某地的一名二品练气士搏杀，被朱四小姐所救，并带回朱府纳为门客，并不像坊间所传的是朱四小姐的面首。”
“传闻那朱四小姐平素喜欢任侠游历，这种举动不出意料，”曹宣点了点头，继续道：“这门客到底什么情况，为何坊间多是他的传闻？”
“北方那边我们能拿到的消息太少，无从考量真伪，据说这李旻，以前在与高手搏斗中被伤了丹田，至今仍旧无法修行……”
“哦？还有此事？”曹宣微眯的眼眸瞬间一亮，不由自主地望向位于南面的阁楼。
那是朱家的席位。
“朱家这几年来一直比较低调行事，上次比试便没有参加，想来这次应该是为了我手中这枚‘丹宝’而来。”曹宣慢悠悠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李旻的体质天赋如何？”
“据我们在朱府的探子说，朱府那位客卿宗师曾说这李旻气血如游龙野马，异于常人。至于天赋，似乎朱府从未测试过他的天赋，但前天此人与朱府的管事韩肃曾交过手，一手快刀据说很是不错。”
“不错，我对这个李旻越来越感兴趣了，你去安排一下，只要他能在论剑台上过了侯家那关，就把‘丹宝’安排给他，千万不要让人看出痕迹来。”
“大公子，您是想……”曹辰闻言，若有所思道：“送朱家一个顺水人情？”
“嗯？”曹宣抬眼瞟了一眼曹辰，眼中若有厉色，但瞬间又消失不见，他习惯性的用手指敲了敲檀木软塌，“也对，算是送朱家一个顺水人情，你下去办吧。”
而曹辰却被曹宣这个小小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颤声说道：“大公子，小人刚刚失言，请大公子责罚。”
“先去把事情办好了，不要再犯第二次了。”曹宣抬抬手，兴趣索然：“县祭比试，开始吧。”
“是，小人告退！”身为曹府统领的曹辰，战战兢兢地倒退着走出了阁楼二层，他先是到论剑台边，对一名负责论剑比试的曹府仆役悄声交代了一番，随后纵身越上高台，环视一遍四周后，催动体内真劲流转，大声说道：“大公子交代，县祭比试，现在开始，一炷香内，各世家有资格参加比试者，即刻可去论剑台下登录姓名，抽签决定各自对手，超出时间范围，便视为弃权，县祭比试，望各大家族门客尽量点到为止，请勿生死相搏，若要生死相决，须提前签书生死状。县级比试最终胜者，曹府将赐予‘丹宝’一枚，以作褒奖，现在，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各大家族的少年门客，便纷纷涌向论剑台前。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跃起，双脚凌空虚点，两个起伏，便落到论剑台上。
一名手持长剑的少年武者，他在登上论剑台的瞬间，便向着曹宣所在的夙念阁单膝跪拜，大声说道：“我乃散骑常侍侯府门客许俊，今日特向朱府门客李旻提出生死挑战，恳请大公子成全！”
曹宣眉眼不抬，摆了摆手。
论剑台上的曹辰看向第一个冲上台的少年，漠然道：“生死挑战？是何原因？”
名叫许俊的侯府门客愤然道：“主辱臣死，想那蛮人李旻，粗鄙无礼，偷袭并伤害我家公子，令侯府蒙羞，作为侯府门客，必当以其血来洗刷我家公子所受之耻辱，若不成，则宁死！”
“好！”曹辰听完这少年门客一番慷慨陈言，随即看向朱府阁楼，高声道：“朱府门客李旻可在？现有侯府门客许俊，欲与你生死挑战，你可愿应战？”
阁楼之上，朱辞看着李旻道：“呆鹅，你可想是想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一时冲动，做那悍不畏死的莽夫。”
李旻笑道：“整个苦县的人都说我是一个蛮人，今天，我就蛮一次，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随即，李旻分开众人，昂首阔步走下阁楼。
阁楼上，朱辞看着李旻坚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门口，缓声问道：“韩管事，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小姐，你放心，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那么多次比现在还危险的情况，他都挺过来了，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倒下呢。不过这句匹夫一怒，血流五步，说的很让人热血沸腾啊，看来这小子最近没少读书。”
“韩管事，小姐都紧张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一边的卞卿珺埋怨道。
登上阁楼后，一直很少说话的朱岐，目光还停留在少年身影消失的地方，目光悠远，且又满怀赞许，他听到众人的对话后，沉声说道：“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标，就要不过一切去奋斗，至于奋斗中遇到的危险，奋斗的结果是不是成功，并不是最重要的，有奋斗就会有牺牲，这是不变的道理。一个人要是想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要不断的去在危险中磨练自己，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种人傻，但是如果没有这种人，这世界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即便小姐阻拦，小旻他还是会去接受挑战！”
论剑台上，李旻并未像侯府的少年门客那样，用绚丽的方式登台，他从论剑台一侧的楼梯处一步步走上来，每走一步，他的气势便较先前更盛一分，直到走到那发出生死挑战的许俊面前，看着对方和自己一样年轻的面容，轻笑着道：“你想成士？那我便成全你。”
说话间，他轻轻抽出神麟大环，在指尖一抹，一缕殷红的鲜血便从指尖滴落，随即他用带着鲜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在早已准备好的生死状上。目光冷冽，像看死人一般的盯着许俊说道：“你猜，我的刀锋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