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季怀
季府坐落于潞城最边缘,季怀家中三代为农,一家人勤勤恳恳务农。到了季怀这一代时,他爱上了骑马,并因此成为了整个潞城最有名的骑师。
桑枝端坐轮椅,望着陌生的环境她惴惴不安地端起茶杯,可滚烫的茶水却因她的紧张滑落在了她残废的双腿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让她白皙的手指变得通红。
“还好吗?”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伸出手握住茶杯,眼中满是关切的望着桑枝,这位男子便是季怀。
滚烫的茶水将桑枝双腿的裙摆全部湿透,裙摆上冒着热气。但即便如此,桑枝也眉头都没皱一下。
季怀递给了桑枝一张白色的手帕,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得劳烦姑娘自己擦拭一下了“语毕,季怀退出了房门。桑枝撩开长裙,露出纤细的双腿,双腿上红肿的伤痕触目惊心,但她却毫无知觉。
擦拭了双腿的茶渍后,桑枝在房中等候许久都不见人来,于是她推着轮椅来到窗前,在她的视线中,这扇窗户正好可以望见窗外的小院。
透过这扇窗,她望见了季怀与其爹娘,他们一家人在商讨什么,季怀的每个动作,都在据理力争。
“爹娘,请恕孩儿没有办法娶她。”季怀的反抗接近狂吼,屋内的桑枝听得一清二楚。季怀的爹娘显然被季怀的反应惊到了,因为这桩婚事是经过季怀的允许才同意了。他们收了桑父给的嫁妆,如今木已成舟,季怀却要悔婚。
“我看见滚烫的茶水洒满她的双腿,她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面目可怖,是余生都只能坐在轮椅的瘸子,爹娘,你们当真想看孩儿娶这样一个女子回去吗?”
而后,季怀向她提出了退婚。
退婚的理由再简单不过:潞城第一的骑师,怎么能够与双腿残废的女子成亲?
“小姐,这个给你。”嫣然喜笑颜开地将桑枝从记忆中拉回,荷包里的红豆顺势也递到了桑枝的手中。“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小姐,季公子他在醉香楼等你呢。”
桑枝看了一眼手中的红豆,双眸没有一丝情愫,甚至沾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地冰冷。
“告诉他,我不见他。还有,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啊?”嫣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小姐对季公子的喜欢她一直看在眼里,从前都是小姐跋山涉水去寻季公子,可如今季公子主动来寻小姐,小姐竟然选择不见。
“小姐,你怎么了?是小侯爷逼迫你什么了吗?可是小侯爷不是早就死心了吗?”
嫣然手握红豆喋喋不休的说着,桑枝忽地顿住准备离开的步伐,在嫣然疑惑的目光中接过了她手中的红豆。
“小姐?”嫣然一脸疑惑地望着桑枝。
桑枝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如今他和冗英的所有隔阂,皆来自于季怀。她必须要找到他,说清楚一切,才能让这个隔阂永远消失。
“带我去见他。”
嫣然愣了片刻后,头似拨浪鼓般点了点头,随后开心地推开了房门。
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小姐还是对季公子的事那么上心。
春日的暖阳携着春风一扫寒冬的朔风与凛冽,整个春闺笼罩在花团锦簇中,空炁中夹带着淡淡的桃花和樱花的纷香。
自从上次桑枝逃跑出去与季怀私会后,她便被严加看管,为了帮桑枝逃跑出去,嫣然以银钱收买了小顺,但不靠谱的小顺却告假了。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相较于嫣然的手足无措,桑枝倒显得十分平和,其实通过这几天观察她早就知道怎么逃出冗府了,至于逃走的方法,再简单不过了。
“他在醉香楼对吧?”
“对。”嫣然刚点头却见桑枝已经撩开长裙,跪倒在地,在嫣然错愕的目光中,顺着狗洞爬了出去。
……
热闹的青楼中,门口站立的女子洒落着花篮中的桃花瓣迎接客人,衣着艳丽的女人将手搭在男客人的身上,伸出纤芊玉手为男客人斟酒。桑枝木楞地坐于木桌前,不自然地拽着衣袖。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窘迫地四处观望女人们和男客人间暧昧的纠缠,从前双腿不便,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此烟花之地。
她端起酒杯不习惯地饮下一口酒,却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腕。她错愕抬眸,对上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枝枝,我终于见到你了。”
是季怀。
他的脸颊因喝酒的缘故略显绯红,衣衫不整俨然一副宿醉多日的模样,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桑枝抱住,桑枝看着喘着粗气醉醺醺的季怀,急忙伸手推开。
望着桑枝眼中的陌生,想起这几日桑枝对他的冷漠,季怀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混合着酒意倾泻而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般待我?”
面对季怀的质问,桑枝有些为难。
该如何跟他说她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呢?告诉他自己重生了,上一世遭受了他的羞辱和抛弃,所以往后两个人再无可能?他肯定会觉得自己疯了吧。
“枝枝,你不是说改天要同我一起赏潞城的桃花吗?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我现在就带你走,好不好。”季怀边说边试图拥抱桑枝,仿佛一松开桑枝就会再次离开一般。
“季公子别这样,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二人推搡间撞倒了茶桌,茶杯落地发出清脆声响,桑枝慌张按在地面,手腕上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鲜红的血。桑枝咬着牙闷哼一声后,吃痛抬眸。
“季公子,未婚夫。”季怀低着头,神色黯淡地呢喃着这些陌生的字眼,他记得之前的她分明还一直唤他季哥哥,她说她厌恶冗英。因为冗英,她没办法和他在一起。
“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季怀眼眶含泪,声音颤抖。
“不是。”
“那是上次说要一起游玩,我失约了?还是我送你的衣裙你不喜欢,你恼我了?枝枝,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改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季怀手足无措地拽住桑枝,有些语无伦次。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为何突然这般待我?!”
明晃晃的灯光映衬在季怀的脸颊上,相较于上一世他多了几分稚嫩,桑枝凝视着他此刻深情的双眼,耳畔回响着上一世他说过的话。
“面目可怖。”
“双腿如一摊死肉。”
“潞城第一骑师,如何与这残废女子结为连理?”
那声声刺耳的话语跌入她的耳畔,其实上一世他悔婚抛弃她,哪怕她险些自戕,她也从未怪过他。一个毁容又失去双腿的女子,换作任何男子,选择离去也是情理之中吧。
只是她没想到,三年前他们也曾这般相爱过。
“前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桑枝垂眸而坐神情落寞。“在梦里我与你定亲了,但我容颜尽毁,变成了困于轮椅的残废。”
季怀眉头紧皱地凝视着桑枝。
“你说我面目可怖,你说我双腿是一摊死肉…”桑枝目光灼灼地望着季怀。“你说潞城第一骑师,如何能与双腿残疾的女子成亲,所以你要与我退亲。”
她不知如何直视季怀的爱,他的爱有多炙热就越证明了往后的他有多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