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婚夫
桑枝疑惑又错愕地站在原地,却听耳后传来季怀的冷哼。“伤风败俗?”
季怀撩开被褥,起身站在众人面前掷地有声。“若两情相悦之人不顾众人反对要在一起,也叫伤风败俗,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又怎会成后世佳话?”
嬷嬷一时哑言。
桑枝疑惑地站在原地,她很清楚地明白,她与季怀,绝无两情相悦的可能。但如今看季怀如此笃定,她又十分不解,毕竟那场事故夺走了她十八岁以前的所有记忆。
桑枝正思索时,季怀已经在众目睽睽下将她揽入了怀中。“我与枝枝两情相悦,是你们小侯爷强取豪夺,夺人所爱!”
桑枝伸手挣脱季怀朝后退。“不,不是的,我与季公子,并非两情相悦。”
众人愕然,季怀错愕地看着桑枝,听着“季公子”三个陌生的字眼,无奈一笑。“枝枝,你在耍什么小性子?”
嬷嬷见状上前阻拦季怀靠近桑枝。“季公子你也听清楚了,桑姑娘与你或许曾相爱过,但她现下已看清一切,决心要跟我们小侯爷好好过日子。还望季公子往后莫要再打搅他们两位新人。”
季怀难以置信地望着眼下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明明昨晚他们还开心地饮酒,醉在卧榻上商议私奔。她说她永远也不会嫁给别人,她说她钟情之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季哥哥一人。
她说这句话时,眼中满是柔情,但此刻,她看着他却只有陌生和决绝。难道昨夜他惹恼了她。季怀回忆昨夜的种种,暮色降临,薄雾缭绕,卧榻上纱帘轻摇,他望着醉酒满脸通红的桑枝,终究忍不住将她按倒在了身下。
桑枝的呼吸犹如月光水面的涟漪,荡漾在他心间,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生出了禽兽之心,不顾桑枝的反对,褪去了她的外衣,亲吻她的颈部。可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时,桑枝却抬起了温热的手腕拦住了他炙热的手。
“季哥哥,待我与他退婚,再清清白白嫁给你。”
她说这句话时,眼眶盈满水波,满脸绯红,看起来娇羞可爱。而他也忍住了心中的冲动,最终只在他脸颊落下了一个吻,那是他们睡前最后的亲昵,而后他们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他很确信昨夜入睡前,桑枝并未恼怒。他不顾嬷嬷的阻拦,上前紧紧拽住桑枝的手腕。“枝枝,你想清楚了,你当真要离我而去?”
嬷嬷拽过桑枝,强势想要分开季怀和桑枝。“季公子,桑姑娘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季怀并未理会嬷嬷,而是认真地凝视着桑枝。“枝枝,往日你有任何小性子我都由着你,但现下不是闹性子的场合。”毕竟这里站着的,全是小侯爷的下人。桑枝这般拒绝他,便是在公开告诉所有人,她要与未婚夫小侯爷重修旧好。
季怀朝桑枝伸出手,半是温柔半是威胁,“来,把手给我。你要是再这般任性妄为,往后你便再也别唤我季哥哥,我也不会再想办法与你在一起了。”
季怀几乎没有想过桑枝会拒绝,毕竟从前都是桑枝每日像个小尾巴般跟在他身后。但他又怎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曾经的桑枝。
“对不起季公子,我不能跟你走。”桑枝并没有朝季怀伸出手,而是在说完话后转身离开了,独留站在原地彷徨无措的季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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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马咽车阗,人声鼎沸,桑枝迈着步伐茫然无措的走在人群中。那场事故让她失去了十八岁以前所有的记忆,她为何会在春闺,她不知道。
而未婚夫小侯爷是谁,为什么会成为她的未婚夫,她也一无所知。
但她清楚地明白,现在是三年前,冗英还活着。
她要找到他!
三年来的轮椅经历让她还不能立即适应健全的双腿,她双腿瘫软无力迈步时被台阶绊倒,眼看就要重重的跌倒在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在危难之际覆住了她的手腕。随着这双大手的用力,桑枝跌入了一个怀抱。
四周是集市里喧闹的叫卖声,他的怀抱宽阔而有力量,带有莫名的安全感,衣袍中还有淡淡的檀香。桑枝错愕从怀抱中抽离抬眸,对上了一双清澈的双眸,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如墨,深邃且浓烈,平静而疏离,透着深情又含着拒人于千里的冷傲。
桑枝颤抖地望着眼前这个玄色外袍加身如白鹤般挺拔的男子,眼神贪婪而炙热地游走在他的脸庞,最终停留在他清澈双眸下的美人痣处。
那一瞬,回忆如同潮水般倾泻而出,只在顷刻,眼前玄色长袍的男子,变成了她记忆中的冗英。
“不好看吗?”大雪纷飞下冗英撑着伞,俊美的脸上浮现疑惑,那时的他身着一身云缎锦衣,眼角下一颗美人痣勾勒在她精致的脸庞上。
“很好看。”桑枝凝视着身着白袍浑身透着高贵的冗英莞尔一笑。“你真是没人要的小乞丐吗?”
冗英无言,只低眉望着腰间的匕首,那是他的父亲赠予他的生辰礼物,亦是他身份的象征。
雪花洒落在油纸伞上,冗英忽地垂下停下步伐,低声喃语道。“昭昭,我可能得离开桑府几日。”昭昭是冗英为桑枝取的字。
“去哪?”
“回家。”纷纷大雪飘落,冗英手持油纸伞为桑枝遮住大雪,雪花浸湿了他的衣袍,但桑枝身上却未见半点雪迹。他忽地低下头,深情地凝视着桑枝。“桑伯父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想回家跟我父亲禀明此事,然后回来迎娶你。”
桑枝脸上是错愕的羞涩。“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知为何,一想到冗英要回府跟冗父见面,桑枝便心生不安。
“很快。”
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入二人的肩头,苍茫的雪地中,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唤了她的名字。
“昭昭。”他手持油纸伞,锦缎长袍随风轻摆于雪花中,眉目中尽是温柔地凝望着她。
“往后每一年暮冬,我们都一起看初雪,好吗?”
雪花无声无息地坠落,漫天飞舞的雪地中,除却风声便只剩下寂静的萧瑟,二人并肩站在雪地中。
在短暂的安静后,桑枝抬眸,朝冗英眉眼弯弯一笑。“好。”
窗外的冰雪已有了消融的迹象,天空也开始放晴,一晃数日过去。冗英托嬷嬷传话给她,说明日冗英会在西市桥头处等她,到时候他会带她去汪婆婆家饮桂花酿,而后再一同购置一些新婚会用的物什。
桑枝脱下厚衣侧身躺在卧榻上,满心欢喜地凝视着上空,开始越发期待明日与冗英见面。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畔绵延不绝的呼喊传来,她才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她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陈设,满是错愕。她猛地撩开被子,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麻木让她跌倒在了地面。
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却唯独他的双腿,没有一丝知觉。
“桑儿……”桑尧焦急从房外走出,担忧地上前搀扶起桑枝,而后朝身后呼喊道。“劳婶,快将轮椅推过来。”
劳婶?
轮椅?
所有的一切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桑儿,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好几日,你吓死爹了。”
桑枝呆滞地凝望着眼前一切,而后无力地垂下眼眸,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地双腿,麻木的感受充盈着她的心间。
那一刻,她想起了她和冗英的约定。
于桥头见面,然后赴往汪婆婆家饮桂花酿,他们还约定好往后每一年,都要一起看初雪。
可是她失约了……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双腿残疾的十八岁。
笄岁到十八岁,整整三年的时光,她不知道失约后的三年发生了什么,冗英当初有没有等到她。
他们再次重逢,冗英已经成了卷宗里冷冰冰的“死者。”
“小侯爷,您来接桑姑娘回府吗?”身后传来嬷嬷的话语,一瞬将桑枝从回忆中拉回。玄衣男子轻柔地松开了桑枝的手腕,低下眉轻轻颔首,无声应了嬷嬷的话语。
桑枝错愕地看着男子的眉眼,那颗美人痣依旧点缀在他精致的脸庞上。三年的时光将他的面容雕琢得更加精致,只是他的眼神略显清冷,透着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桑枝难以置信她思念三年的人,如今就这般生动地站在她面前。错愕,欣喜,无措一时涌入心底,却在短暂的交汇中,融合成了思念的具象,她发颤着启齿,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小侯爷是冗英?”
“你是…冗英?”
冗英双眉紧蹙,眉宇间浮过疑惑,丰神飘洒,器宇轩昂。“怎么?未婚夫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