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别
“什么意思?”桑枝望向藤萝短暂一怔,缓缓启齿“你说的是冗英吗?”
藤萝凝视着桑枝双眸的悲伤,而后咽下口中的千言万语,垂眸低语道“没事。”
桑枝朝藤萝坦然一笑“我知你不忍心看我如此难过,才作出这般假设。这三年来,只有你从未嘲笑过我找寻冗英。但我早该明白,阿爹这般疼爱我,怎会骗我冗英不存在,不让我找寻冗英。再说了,冗英若是真的存在,怎会不知我在找他,不来见我。”
“前几日你二十一岁的生辰,我为你备了一个生辰礼。”藤萝将背在身上的弓箭递到了桑枝面前。“诺,送你。”
“又是箭?这么些年你送了我多少箭啦。”说罢桑枝莞尔一笑眼神示意,两把完好无损的弓箭伫立于医馆。
“这次不一样,它由珍贵的金钻打造,无坚不摧,世间仅有一把。”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再说啦,我的箭术都是你教我的,千里马应配你这个伯乐,给我浪费了。”
“这把弓箭可不是无条件赠予你。”藤萝温柔的眉眼中浮现浅淡笑意“我想用这把弓箭跟你交换一个东西,可以吗?”她的声音轻柔地淹没在细雨中,让人生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
很久以后,桑枝都会记得那天藤萝离开桑氏医馆的眼神,有着如同大雾般散不去的悲伤。
那时的她不知道,那一面,是她和藤萝的最后一面。
桑枝再次见到藤萝是在仲春。那时桃花开得绚烂,大地笼罩在春意盎然中。
唯独藤萝伤痕累累面色惨白地被抬到了桑氏医馆,如同一个弃孤般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村民的议论声声刺入桑枝的耳畔。
“据说是个有名的弓箭手,为何不和凶手周旋一番呢?”
“怎么没有周旋过,人家凶手最擅用钝器,弓箭被凶手砸坏了。”
桑枝的心在那一瞬间恍若失神,低着头,颤抖且用力的握了握藤萝赠予她的弓箭,心中泛起锥心的疼痛。看着被小厮抬走的藤萝,她依依不舍地伸出手阻拦。
虽然,她心知肚明藤萝已经没有了气息。
当她的双手刚触碰到藤萝的手臂时,藤萝手臂的肉却如煮得软烂的牛肉般大块掉落,而这双手臂也因被沸水煮过不见血迹,皑皑白骨露出,只在瞬间刺痛了桑枝。
林昊有些不忍地叹息“听说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死得这么惨连个安葬的人都没有。”
林昊是桑枝的学徒,今日正好上山采药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藤萝,虽然他知道此女子救活机会渺茫,但出于医者救死扶伤的本能,他还是叫来了诸多村民,千辛万苦地将她抬到了医馆。可还是难逃一死。
“像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啊,最终都是草席一裹,抛尸荒野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唉。”
桑枝默不作声的推动轮椅转过身,悄无声息的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尽力平静然声却在颤抖。“待会我给你些银钱,你去阿婆家买副好点的棺材,挑一套寿衣,寿衣要白色的。”
“好啊。”林昊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泛着光泽的玉佩。“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掉落的玉佩,要不也随她一起安葬了?”小厮朝桑枝递出玉佩,可刚递出却疑惑的挠了挠头。
“桑桑师父,我怎么觉得这块玉佩和你佩戴的那块玉佩这么像呢?”
桑枝静默无言地接过学徒递来的玉佩,转过身无力垂下眼眸,泪花刹时从眼眶落下,滴在晶莹剔透的玉佩上。
拥挤的医馆中,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藤萝的死状,毕竟死法太过诡异,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死于凶杀。
远处一中年男人正走向喧闹的医馆,在他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那刀柄上,清清楚楚的刻印着“五道口”三字。五道口乃春闺的衙门,而这位腰间别刀的男人,便是五道口仵作,桑尧。
也是桑枝的阿爹。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远离!”人群顷刻散去,刹时喧闹的医馆便只剩下寂静,桑尧轻声叹息。
“桑儿,人死不能复生。”
她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只是这个死去的人是藤萝啊。
“阿爹,我想同您一起查找真凶,我要找到杀害藤萝的真凶!”
“不行!”桑尧双目灼灼地望着桑枝,语气透着不可违逆的气势。“从现在起,你立马随劳婶回潞城!所有与此案件相关的人和事,你都不得探听!”
劳婶立即会意上前推动着桑枝的雕花木质轮椅,桑枝伸手阻拦,坐于轮椅语气平静没有波澜道:“阿爹为何不让我调查真凶,是因为杀害藤萝的凶手,也是三年前把我害成这样的人吗?”
“住嘴!”桑尧打断了桑枝的话语。
“阿爹为何不让我说?”桑枝抬起擒满泪花的双眸,满是坚决“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真凶至今下落不明,你不让我追查真凶,是因为怕真凶伤害我。但如今真凶出现了,并且杀了藤萝…”
“够了!”时至今日,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对死者死状的描述,无一不在冲击着桑尧的内心:骨断,淤青,蒸煮,虐打……
凶手享受重物砸在肢体上会发出的骨断声,享受受害人的哀嚎。那些痛苦的惨叫,能够让他获得愉悦。在他手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能够逃生。
而唯一的例外,便是三年前虎口脱险唯一的幸存者——桑枝。
所以,与其说凶手再现会让日后的春闺陷入危险。
倒不如说,当年唯一的幸存者。
更危险。
三年了,他这个当爹的都无法释怀,更何况她的桑儿。
“阿爹,你知为何今日藤萝会惨死吗?”桑枝望着窗外的细雨,眼眶泛起光,一瞬竟分不清是窗外的光,还是眼中的泪。
“三年前那桩凶杀案,让我失去双腿,脸庞也被毁得面目全非,这些年我吃了无数药,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
桑枝颤抖地举起手中的玉佩,那是从藤萝腰间滑落的玉佩,亦是藤萝用无坚不摧的弓箭与她交换的礼物。“但我刚满十八岁时你送我的玉佩,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凭证。
桑枝声音颤抖哽咽。“若不是这块玉佩,死的人……本该是我!”
桑尧布满皱纹的眼底晕染开一丝动容,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叹息。
“桑儿,阿爹答应你,定会找到凶手,哪怕拼了这条老命。”
“至于我的桑儿,既已忘却了三年前的种种,那便让它都过去了罢!”
而后,桑尧脱下厚重的外袍递给了劳婶,眼神又示意了背对坐在轮椅上的桑枝,劳婶立即会意,袍子披在了桑枝的身上。
桑枝没有反抗,只是静默不语地将一把弓箭背到了身上。马车在劳婶的扬鞭抽动下,很快便消匿于桑氏医馆。
桑枝始终一言不发,在她身旁放着一个卷宗,那份卷宗记载的便是那桩凶杀案的所有细节。
她曾经答应过爹爹,她不会再询问过去的种种。
只是这一次,她恐怕要食言了。
她抬眸看着身旁的弓箭,那是藤萝送给她的,亦是她如今与死去的藤萝唯一的联系。
三年来,她躲在阿爹和藤萝的庇护下无忧成长!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在躲了!因为她不知道继续躲下去,凶手下一个杀害的人,会不会是她的阿爹。
颠簸的马车内,卷宗缓缓展开,这是她第一次忤逆阿爹的意思探寻那桩凶杀案,三年前的那桩往事顷刻间随着卷宗里的文字袭来。
三年前那桩连环凶杀案,受害时间为暮冬,受害的两名女子分别是夙愿,还有浣儿,都是十八岁,死状和藤萝一样。
还有一名男子,他的死状与她们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是他胸口多了一把匕首,死者名为冗英,十九岁。
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