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们都是骗子
谷青看到泥潭前摇摇欲坠的扶予生，心中急恐是师弟想不开要跳下泥潭去。
谷青扑上前去，直将扶予生拉进怀中紧抱住，颤抖着手轻拍着扶予生的背脊。
“师姐来了，师姐来寻你了，予生不要害怕。”
怀中的扶予生身体冰冷，没有回应，谷青只当他忽闻宣乌城噩耗，沉浸在悲伤之中尚不能回神。
谷青想起另外一个孩子，“予生，顺安呢？”
“他已经溺死在了你脚下的泥潭里。”
谷青瞬觉周身如坠寒冰。
“予生别再玩笑，你把那孩子藏在了哪里？”
谷青轻轻将怀中的扶予生推开，扶住他的两肩。
“怎么，师姐可要我去泥潭之中挖出他的骸骨供你赏看一番。”扶予生眼中升起笑意。
谷青四肢僵麻，心下惊恐，倏的将扶予生推开。
“你听信了他们的谣言？你杀了那个孩子？”
扶予生轻轻拂开两肩谷青捏出的褶皱，歪过头。
“谣言？你是指陶林沚为开炼狱，杀我扶家满门灭我宣乌七千余众，还是指那恶鬼自炼狱而来”
“师姐，你游历五年，你可听说过我的家乡遭受天谴？柳世师兄看顾折风山上上下下，他就不曾知晓一二？”
“你们，都是骗子。”
谷青知隐瞒之事被戳破，急要解释，“我游历得知此事，书信柳世，是我让他瞒下，师尊尚未出关，我怕你得知后”
“师姐！”
扶予生忽的打断谷青。
“折风山遭此劫难，师姐这些时日可曾被其他宗派追杀？”
“不曾。”谷青如实相告。
“师姐，你看看我，可狼狈？”
“我带着他，一路躲躲藏藏，无数次险些命丧黄泉，即便是镜明秃驴的寺庙前那人亲口告诉我他自我宣乌条条人命而来，我依旧想着不会的，不可能的。”
扶予生右手倏然指向高坝之下的宣乌城，眼中噙泪。
“你看看你脚下的宣乌城。”
“儿时你同陶林沚来宣乌城接我，你看见过的，宣乌城本应该有的模样，你却再看一眼现在，满城尸骨。”
扶予生眼中仿佛看到千百群众在灾难忽起时看到自己骨肉脱离，皮肉作泥，瞬腐恶臭时的痛苦哀嚎。
看到他们狂奔时眼睛、肺腑、肉泥落地一滩一滩，被后人踩踏。
看到他们发现高处脱落之状可得疏解，而着魔般疯狂的往高坝奔去，却不知自己正扑向真正的地狱。
“那些尸骨里，有我父亲阿娘，他们年岁已高，只能生生的坐在高堂上等待所谓的天谴。”
“有我大姐，大姐最是温顺，你来时还为你递过茶水。大姐孝顺，守着父母二人一同赴死。”
“有我二姐和姐夫，他俩最是恩爱，应当是又有了孩子，看尸骨大小应当快要出生了吧。每年三月花朝节时姐夫都要带着二姐回门过节，却徒遭横祸。二姐有孕无法逃命，姐夫便抱着二姐，一同死在院中角落里。”
“有我三姐，姐妹几个性子就属她顽皮，既逢花朝节日，定然是出去游玩，遇此劫难时却只想着家中父母，别人都在逃命，她却匆匆的往家里跑，死在了门口踏槛处，至死没能回到家中。”
扶予生侧目看向早已满面泪水的谷青，心中却无波澜，仿佛方才话里死去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师尊恶行，非他顺安一稚子之过。”谷青说之。
扶予生怒吼：“那这七千余众，又错在何处？”
“我父母胞姐，我胞姐肚中未能出生的孩子，错在何处？”
“他既踩着七千余人的骸骨爬出，他能无辜？师姐，你在同我说笑吗？”
“予生”
谷青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伸手想去拉扶予生，上前去却被扶予生后退避开。
“师姐，你说我这些日子里带着他奔波求生是否可笑至极？我几番拼死去护住的，却是一只恶鬼。”
“是师姐错了，是我不该瞒你宣乌之事。”谷青痛涕。
“师姐，你书信说要归来，可迟迟不归。各宗攻打折风山之日你在哪？我险丧命在明镜秃驴庙宇门前你又在哪？”
“如今你却出现，大义凛然的责我不该杀这恶鬼。”
“好生悲悯，好生柔情啊我的谷青师姐。”
扶予生目中讥讽不掩。
“那日我听闻此事速回折风山，但是我但是我”谷青难言，几次张嘴却不能吐出半个字句，一时泣不成声。
扶予生却不打断，只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师姐急于辩解却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的模样。
“但是什么？但是被折风山外的乱花迷了眼？”
扶予生抬手，指尖在谷青脖颈处未消去的淤痕上轻轻抚摸。
“还是，只顾着同男人逍遥快活，忘记了回家的路？”
掌风一刹扬起，扶予生被谷青一巴掌扇的侧了身形，再抬头直与谷青眼中的失望撞上，心中便是一愣。
“扶予生，你定要将我形容的如此不堪！”谷青哭吼，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柔模样。
扶予生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人，心中苦涩蔓延。
他知道的，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正在迁怒于无辜的师姐，知道自己嘴里不断的说出的恶言俗词会伤了师姐的心，知道自己现在狼狈至极却还想拉上旁的人不好过。
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卑劣不堪的恶鬼，丑态尽显。
身后忽的一众人爬高坝而来，皆剑指泥潭旁边的二人。
“我就说这小子定会来这里，果真如此。”为首之人一副得意模样。
“小子，那恶鬼被你藏去了哪里，快快交出来，莫让他有机会为祸人间。”
“予生道友，莫在执迷不悟被恶鬼蒙蔽，快些同那恶鬼远些，弃暗投明。”另外一人附和。
“同他一个毛头小子说什么，直接一剑砍了去。”
谷青提剑挡在扶予生面前，却被推开。
扶予生忽的跪了下来，谷青惊呼，其他人也是被他忽然的举动弄的安静了一瞬。
“予生此前受陶林沚这斯蒙蔽，不知他所犯恶行，如今知晓他屠我宣乌，杀我父母胞姐，我与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今予生迷途知返，已将那恶鬼小儿溺死在这肉糜潭里，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从肉糜潭中挖出那恶鬼的尸体。”
“至于陶林沚尸骨，待我回到折风山上，定亲将其挫骨扬灰解恨。”
人声渐起，却一直不见人表态，只神色奇怪，促耳交谈。
直至一人叫好，收了刀剑，“予生小友大义，此前还当折风山上的三弟子是个顽劣不懂事的，却原来如此深明大义，能辨是非。你既能清醒那是再好不过。”
“折风山上弟子皆被那陶林沚所迷惑，这才那日对诸位刀剑相向，还请各位放他们一条生路。予生在此谢过。”
那人大笑，“那是自然，我等此行只为诛魔灭鬼，无意牵连那些个力如蝼蚁的外门弟子。只是那日你折风山上的人伤了我等宗派不少弟子，是否应当奉上灵石宝药为他们医治并赔礼道歉？”
谷青过来要去扶扶予生起来，却被扶予生拂开衣袖。
扶予生双手握拳，指尖生生插进掌中，鲜血淋漓，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面上带着乖巧的笑。
“理所应当的事，是我折风山弟子有眼无珠，伤了诸位爱徒，待我回折风山上，便收拾了天灵地宝来各宗各派登门道歉。”
“予生！”谷青气急，却无可奈何。
“予生小友当真是识时务。”一人不吝嘲讽。
身后有人奇怪，便低声询问旁的人，“作何还要这么麻烦，杀了他就是。”
那人以手掩面，放低了声音，“你懂什么，折风山上多少珍宝搜寻不得，这毛头小子贪生怕死，又是山上的三弟子，容易把控，自然是说什么便跪着把东西卑躬屈膝的承上，还怕有什么得不到的？”
“原来如此。”这人恍然大悟。
“既如此，予生小友便回去好生整顿吧，我等便等你拜访。”
“予生知晓。”扶予生应之。
“别忘了我杰灵宗。”
“自然还有我七司门。”
“我吕爻宗可是也出力只多不少。”
人群声音此起彼伏。
扶予生眼中晦涩不明。
“予生记下了，一一记下了，来日定好生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