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所求只有平生
“我杀了他!”奕甫早已泪流满面,作势要冲出去,却被扶予生拉住。
扶予生道:“先冷静,断生草还在他手里。”
奕甫此时一心要杀李问泽,竟连灵力都未控制,威压在房内散开,直让扶予生有些站不住。
此前李问泽虽然将断生草给了奕庙,但是必须心甘情愿,但当时他不过是作态引奕庙喝下那放了断生草的酒,意是假意,自然未能真的取到这断生草。
偏又不能杀了李问泽强取,李问泽一死,断生草势必瞬间枯败再无用处。
“我怎么冷静,我哥他万年修行,从不行差踏错,从来都在斩妖伏魔、救死扶伤。”
“他受万仙崇仰,受世人供拜,如今他却因为这个命如草芥的卑劣鼠类,因为他修为散尽,在这里受尽侮辱,我该如何冷静?”
“予生仙君,你倒是教教我。”
奕甫悲痛牵肠,却也意识到自己灵力失控泄露的行为使床上不能动弹的奕庙一时呼吸不畅。
立刻便收了外泄的灵气,扑上前去看奕庙是否无恙。
“我此行皆为断生草,辛冠花期将近,短暂的遏制独独不可以缺了这断生草,我在人间穿梭百年余载,独独寻到这一棵。”
“奕甫,辛冠花遏制之举可以少了我却不可以少了这断生草。”
奕庙之言使奕甫冷静下来,断生草事关重大。
即便这个李问泽要杀,也得取到断生草后再将李问泽碎尸万段、错骨扬灰。
再施上千百个恶咒让万鬼啃食他的生魂,好叫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可这李问泽卑劣狡诈,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把断生草交出来。”奕甫蹙眉难解。
奕庙摇了摇头,“我不知。”
“我有办法。”扶予生开口使二人皆看向他。
“李问泽所执念的不过是奕庙仙君答应留下,那你便假意留下。”
“告诉他你有亲友来寻你,你却不想离开只想与他厮守,但是断生草事关重大,让他心甘情愿的送给亲友带回去。”
“届时他听到你愿意留下,自然心甘情愿以断生草换之。”
“不行,我哥他受尽折辱,怎么能再让他同那卑鄙小人虚与委蛇,李问泽别想再碰我哥一丝一毫。我来变化成我哥。”
“若由你变化,我怕那李问泽推门进来时你便忍不住将他千刀万剐了。还是我来吧。”扶予生无奈。
计划便这么定下,扶予生变化成奕庙的模样。
穿上嫁衣好生不自在,却还是盖上了红盖头,端坐在床上,又将绳索重新系上。
为了真实,还特意施法暂时将灵气封锁,一如真的肉体凡胎。心中则想着等一下的说辞。
而奕庙奕甫两人则在房间一角隐匿了身形,奕庙不良于行,坐在了椅子之上。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醉酒的李问泽推门进来,跌跌撞撞的走向扶予生。
李问泽上前环拥扶予生为其解开绳索,酒气扑面而来,忽被环抱,扶予生险些没给他一脚踹开。
“委屈平生了,绳索捆你是无奈之举,平生若是乖些,自然也不会受这些罪。”
扶予生不言,心中还在思索如何开口。
李问泽见他不说话,只当他还在生气,便摘了红盖头。
“平生可还在生气这身装扮,我没有半分折辱平生的意思,平生今日装扮是顶好看的,哪怕是仙人也不过是这般姿容了吧,你若生气,便由我当新娘,平生为我摘了这红盖头可好。”
李问泽醉眼朦胧将红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扶予生却未去摘,而是开了口。
“今日有我亲友来寻过我了。”
扶予生看到李问泽身躯一震,猛将自己的红盖头取下。却又装作自若。
“可是来贺喜的。”李问泽颤抖着声音问,说完便双唇抿紧。
“是来取断生草的。”
扶予生接着说,“我跟他们说,断生草在你那,跟他们说我如今身躯无用不能再效力,跟他们说我决定要留在这小小的廉城里,同你一起。”
李问泽呼吸倏然紊乱,泪水难抑,终于,终于听到平生说愿意留下。
李问泽扑上去直将扶予生扑倒在床榻被褥之中深陷下去。
李问泽将脸埋于扶予生脖颈之间,泪水打湿了扶予生脖颈间的头发。
“好,好,我明日便将这草交给你的亲友,只要你心甘情愿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给。”
忽然想到什么,李问泽刹那的僵住,然后抬头起来,神色不明。
“你的亲友可是两个同你一般仙风道骨的少年,其中一位稍年长些。”
扶予生暗自腹诽,“是的,你已经见过了?”
“平生,我给他们喝了有断生草的酒。”
扶予生心道果然,都是看惯了话本子,知悉下药剧情的人。
扶予生与奕甫当时相视一笑,皆作设防,假意喝下,却在李问泽转身时偷偷吐出。
隐匿角落中的奕庙听到此事心下一急,抬头去看身侧的奕甫。
奕甫安抚的拍了拍奕庙的肩膀,然后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李问泽自知做了错事,便急于去辩解。
“平生,我无意害你亲友的,但是他们于我府外久久不离去,只一眼我就知道你们是一路人。平生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他们是来带你走的,平生你信我。”
扶予生心想你倒是眼尖,都怪自己这该死的美貌惹人注意,再出入凡尘可得换个面容了。
不过眼下得稳住李问泽,让他相信自己的亲友还有能力带走这断生草。
扶予生捧住李问泽的脸,“无碍的,他们并非修仙之人,身上也无灵气可散,断生草对肉体凡胎没有效用,你大可放心交给他们。”
李问泽闻言放心下来,眼中的欣喜也溢出来。
“平生,我真的好欢喜,平生会留下与我相伴一辈子。”
言罢李问泽眼中情意渐起,用手裹住扶予生实在安慰他而捧他脸的手。
“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平生,我好欢喜。”
李问泽闭眼,低头势作要去轻吻床上之人。
扶予生心中骇然,正要打晕李问泽,却一阵灵气扑来,直将李问泽掀翻在床下。
“放肆!”
床榻前忽现人影拔剑直指在地上咯血的李问泽,待看清来人面貌,竟是祈安。
他出来捣什么乱。
祈安怒目,手中本命剑灵气肆意,直刮的扶予生脸上生疼。
“何方肖小,竟敢对奕庙仙君如此放肆。”
李问泽吐出口中淤血,些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
“该言明身份的是你,你是何人,这里没有什么奕庙仙君,只有我李问泽和我爱人奕平生。”
李问泽作为药医自然知道奕庙仙人,传说万年前人间恶疫水深火热,一如炼狱。
奕庙仙君苦制仙药救下人间千万城池,而后飞升成神,受万世供奉,乃是药医之祖。
这突然出现的人提这传说之中虚无缥缈的神明做什么。
祈安却不再理会一个造不成威胁的凡人,只低头去看床上狼狈坐起的扶予生。
“奕庙仙君发生了什么事,我历劫归来,殿中忽觉你的命灯黯淡,便立刻下凡寻你。”
“却因你的气息浅薄而在廉城之中兜兜转转,这才迟迟赶来。为何我感受不到你身上丝毫的灵气?”
祈安并指要去探扶予生的灵谷,扶予生却一把用手将其手指抓住。
“不用管我,而后再解释,你先离开。”
祈安却未能听进去,弯腰要去抱起扶予生带他走。
“你现下肉体凡躯,势必灵谷空虚,我现在就带你去灵气充沛之地。”
扶予生此时扮演的是不良于行之人,却还不好太过挣扎,只能任由祈安轻松抱起。
李问泽见此人样貌可谓天人之姿,他抱起奕平生,而平生也没有任何不情愿,一时愤懑。
“平生,他是谁?你此前坚持要离开,可是因为修仙界有他?他便是你要回去的理由?如今他抢婚而来,平生,你要跟他离开了吗?”
见李问泽误会至此,扶予生急要解释。
祈安却先开了口,“奕庙仙君为的不是我个人,而是每一个人,莫要以你的狭隘的想法辱没了奕庙仙君之举。”
李问泽陡然色变。
“原来还有其他人。却独独不能是我。”
这是又误会到哪里去了啊!祈安你闭嘴吧!扶予生心中呐喊。
现在这剧情走向都歪成什么样了啊!扶予生困恼于该如何把闹剧掰回来。
隐匿角落之中的奕甫见李问泽听到兄长有其他爱人如此伤心,一时笑得开怀,却又没痛快够,又见扶予生失了挽救的方法。
奕甫一不做二不休撤了自己的隐匿之术径直向这闹剧的舞台中心走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祈安少君呀,你竟先我一步来了,合该是我来接我家奕庙哥哥回去的。”
奕甫言罢用手勾起扶予生的一缕发丝手中把玩,还冲李问泽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挑衅与暧昧。
奕甫你又出现加什么戏啊!
祈安见来人是奕甫,无甚惊讶,而李问泽见少年与奕平生的亲昵,心中更加无力,悲痛之余竟然还笑了起来。
“独独不能是我?独独不能有我?平生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有一个也好,两个也罢,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做奴仆也好,我都可以的。”
李问泽的卑微尽显,竟然还要去跪下,却被看不下去的奕甫一脚踹倒。
“呸,你是个什么蝼蚁也敢觊觎奕庙仙君,我跟祈安少君一个有能力,一个有美貌,你有什么,有你这我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命?还是你那恩将仇的鼠辈之心?”
“将你与我家哥哥名字提在一起都是恶心。”
“我家奕庙哥哥多番救你,不惜粘上因果,却粘上你这甩不掉的污秽东西。”
“你知道你做什么了吗?你怎么敢的,你毁奕庙仙君万年修行,在凡间多番侮辱,这些都够你被九天雷霆劈上千回万回的。”
万年修行?
李问泽像是听见了什么无稽之谈轻笑几声,可又忽然想到什么,孔瞳放大,嗔目俱裂。
扶予生要去拉奕甫,张嘴要阻止他再说下去,可奕甫却只是拍开扶予生的手,非要一吐心中骂词。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做了什么?你毁了一个上神,你毁了一个世人万世敬仰的神明!只因为你那可耻的不值得言说的私心。”
李问泽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奕平生从来不是什么修士。
自己只当他是修仙界来到凡间取药的修士,却原来,他是自己根本不可能触及的存在。
怪不得,怪不得,奕平生灵气散去那日其灵气充沛到能够让整个廉城天生异象,百花齐放,鸟兽为之鸣吠,奇景绵延百里。
原来,他不叫奕平生,他叫奕庙。
自己何其可笑,竟然妄想占有一个神明。
李问泽双眼爆满血丝,一时失去心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问泽抱头嘶吼,铺天盖地的绝望涌出心口。
“李问泽,断生草事关众生,奕庙哥哥身怀三界重任,你却害他至此,莫再不知悔改、一错再错,速将断生草交于我。”
李问泽只颤抖的从怀中拿出断生草,一步一步的跪爬向俯视着自己的奕甫。
直至他足前,将手中断生草递了出去,眼中是最后一丝的希冀。
“我把断生草给你,你把平生还给我好不好,我不要奕庙,我不要神明,我只要平生,我所求只有平生。”
李问泽卑微的哀求着,狼狈不堪。
“冥顽不灵,恶心至极。”
奕甫接过断生草,冷笑一声,再次将其一脚踹开,这次夹带着灵气,直将他踹出开外撞在门上,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脚踹的李问泽迟迟无法再爬起来,只躺在地上痛苦的呕血,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垂死般的悲鸣。
门上的喜字摇曳之下缓缓落在地上,好生讽刺。
“我这就杀了你!”
言罢奕甫祭出自己的本命长鞭,李问泽肉体凡胎,若是被仙家法器打上一鞭,怕是能直接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超生。
奕庙惊叫着阻止,“奕甫住手。”
太过着急,奕庙竟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李问泽本已不再挣扎,决心求死。
却在听到无人角落中传来的奕平生的声音时挣扎着想要起身。
再看祈安怀中的奕平生,他明白了。
李问泽拼尽全力向那角落爬去,牵扯到身上不知断裂几根的碎骨,却始终不愿意停下。
直至触摸到一个看不见的屏障。
李问泽用残余的力气去捶打这个屏障,屏障里面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平生就在里面。
“平生,你出来,平生你出来,噗。”李问泽又呕出一口黑血出来,被屏障接住,顺势流了下来。
屏障内捂嘴摇头,眼泪却止不住。
李问泽捶打屏障的力气越来越小,却一下一下,不愿停歇。呕出的血浸湿了喜服。
“求求你,平生,求求你,让我见你一面,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跟你讲,还有很多很多的酒没同你喝”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同你想同你平生,你理理我。”
李问泽捶打的手垂下,哀求的声音再也没能从嘴里说出。
奕庙没能忍住,哭嚎的声音从指缝中流露出来。
扶予生不忍,撤去屏障。
李问泽却无法再睁开自己的眼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奕平生。
奕庙未靠近李问泽半分,而是在倾倒的椅子边弓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