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沈的中餐厅
“丁总,你在这边做什么生意?”我第一次客气地问他。能在此种环境下活下来的,都有过人之处。何况他年纪还比我大五六岁。
“丁总?”他有些惊讶望着我,看样子不习惯这种国内的称呼方式,出来应该有几年了。
小丁忽然莞尔一笑:“小丁就行,丁先生也可以——就是感觉老气了些。我什么乱七八糟都做,人家需要什么我就做什么。北京话叫‘倒爷’,哈哈!”
我忽然觉得这家伙也没那么讨厌了。
没多久,车停在了城郊结合处的一处路边。路基顺着小斜坡下去半米多就是贫民窟。
土砖房和简易架子上盖着的灰色石棉瓦一直凌乱而又紧密地挨着,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最远方。好家伙,这怕不是有几万人蜗居在这里。
在路基下的左侧就是一大片树林,同样一眼望不到头。树林和贫民窟之间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从地上的痕迹看,应该是经常有小型车辆或者三轮之类的进出。能偶尔看见人影在棚屋间晃动,但是并没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从哪跑出来几个黑人小孩,他们在嬉戏打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微卷的头发。他们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无忧无虑。猛然看到我们一行人居高驻立在路边,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我们。
小丁告诫道:“就是带你们感受一下贫苦的世界。千万不要掏东西施舍啊,那我们就走不掉了!几百个人呼啦围上来,搞不好袜子都给你扒光了!我不开玩笑的!”
看着孩子们身边飞舞的蚊蝇,我本能地摸摸裤口袋里的一盒清凉油,可想到小丁描绘的场景还是怕了。我自认为算是好人,可我救不了世界。其实到现在连自己眼下的处境都没有搞清楚。
“还是走吧。”小丁看到围着的孩子渐渐躲起来,有人还伸出了手要东西,赶紧催我们上车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汽车发动迅速掉头,我趁着没起步,果断掏出那小盒红色清凉油向孩子们扔了过去,用英文大声喊了两遍“不能吃”,并在胳膊上做出涂抹的手势。
“不是我们不人道,而是粘上你就跑不掉了。而且这些人里面保不齐有坏心眼的家伙。老弟,异国他乡心软容易吃亏的!”小丁笑笑。
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老高的带领下来到了临街一间两倍他店面大的餐厅——招牌很简单,“沈的中餐厅”。
“老沈,有朋友来了!”他大声喊道。
“朋友?这地方能有什么朋友?”一个梳着大背头、满脸坑洼和油光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粗壮,两只袖子高高卷起,身上的白色厨师服和围裙却比小费的干净。他嘴上叼着点燃的烟,大概是熏到了眼睛,他揉揉眼才看到了我们。
他愣了片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除了你们几个家伙,平时几个月难得见一回同胞,现在一下子来四个!稀客稀客!”
“这就是沈老板,跟你们说过几次了——莫桑比克做得最好的中餐厅老板!”老高陪笑着。
“哪里哪里!”老沈的国语带着浓厚的福建和广东口音,冷笑一声,对老高的吹捧并不买账。
我注意到他小臂上刺青,加上凶神恶煞的样子,笑比哭还难看,不由得高度怀疑这家伙以前难道是混黑道的。
“阿彬啊,来同胞客人啦!”老沈回过头,继续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喊着,随手拿起笔、本子和一页彩色菜单,“你们想吃点什么?”
他倒是会不失时机地做生意,一点多余的客套都没有。已经见识过小费的做派,所以对于老沈的做法我们已经能接受了。都在想着非洲待客之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连问都懒得问我们哪里来的。
惊喜的一幕出现,一个30来岁的中国青年居然端着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走出来,还是粉瓷茶具。我们四个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上面。对已经24小时没有见过茶水的人,这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结果等摆上桌我们才发现居然是仿瓷塑料。壶里有一丁点劣质的老碎叶,倒出来的自然就是黄汤。即便是现在的高碎,也比那玩意强几十倍。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是聊胜于无了。
阿彬瘦高,头上还插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发箍,把长发尽量往后推,咬着根牙签,不耐烦地放下茶水就走。好在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看老沈手里的菜单,我们顿时目瞪口呆。这壶不算是茶的茶水居然要5美金,扬州炒饭4美金。即便是我们对本地高物价已经见识过了,这本菜单价格还是相当离谱,这可是九十年代,国内人均收入才多少钱。
老沈看出了我们的不满和窘迫,嘲讽地笑着:“几位同胞,这里可不比国内,物价就这么高,其实比香港澳门还低一些啦!这种茶叶都很难搞的啦,需要去南非进货的!你们上万的机票都出得起,这个算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钱你们装什么贵客,嫌贵滚蛋,老子就这价。
大家伙对视一眼,犹豫不决。老高熟知这些,但他不好说话,毕竟自己也是干这个的。
刘海波笑笑:“那今天就扬州炒饭吧,试试你们的手艺。”
这话回得勉强,但是也实在:钱我们出得起,但也不能要面子就傻兮兮地买单。你们手艺如何我也要考考,好吃下次可以多点些。
刚才还坐在小丁车里的两个姑娘已经换了工作服出来,变得青涩腼腆。她们一块工作的还有三个女孩。
老沈见我看着她们,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非洲女人没试过吧,想不想?嘿嘿!这个8美金一次。”他指着那个白人女孩,又指指那个黑人女孩,满脸的横肉都颤抖起来,“这个5美金。后面还有几个哦。20美金包夜,保证你欲仙欲死,就看你行不行了!哈哈哈哈!”
“女人?都十四五岁未成年吧?”我有些怒了。
“未成年?这里是非洲,她们这个年纪当妈的多的是!有人看得上她们、愿意给钱就不错了!你还以为她们是雏啊?玛利亚拉,过来!”
原来那个黑人姑娘叫玛利亚拉,她确实是这几个女孩中最漂亮的。
不知道老沈跟她说了什么,她冲我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乖巧地原地转个圈。
“瞧瞧、瞧瞧,这屁股,这胸,该有的都有!而且她马上16了。”老沈在旁边比划着,“白天在我这当营业员,晚上8点以后自己赚生活费,我不干预。两不误,多好!”
他就像在介绍一头牲口。
我冷冷地看着她,虽然我不算合格的正人君子,可我起码尊重生命。她们是穷,地位低下,但她们也是别人的女儿和姐妹,是人!
老丁对我的表情毫不在意:“小兄弟,你还年轻,其实你给钱让她们陪你睡觉是帮她们!她们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可惜,就是这里的妞比澳门的丑很多,干!”
我“操”字都到了嘴边,被刘海波一把按住了。他对老沈笑道:“他还是雏,不好意思!”
“难怪难怪!哈哈哈哈!”老沈狂笑起来,呛着了自己。
“吃饭!”刘海波对我使了个眼神,老四和张伟也拍拍我。
老高略显尴尬,毕竟是他带我们过来的。他讪讪地说:“老沈以前在澳门可能在道上混过,挺糙的,其实人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