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包打听
90中期年代还没有智能手机，移动电话也刚刚兴起，快易通这类小型便携式翻译设备是很多出国和外事活动人员的首选。尽管现在看起来很一般，但是当时却是很时髦和实用的东西。
刘海波简单介绍一番，把快易通递给他看。小费对翻译功能没有兴趣，发现里面有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的游戏就立刻来了精神。
我诧异地问道：“你真地一直没有回去过？”看样子他对外面的世界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更穷的地方都待过。这不后来碰上老高了，他把我搭救到这儿来了。嘿嘿！”他答非所问，抬起头瞄了老高一眼，嘻嘻一笑。
“哎，瞧你那样！要不是你妈老找我，我才懒得理你！这么多年还这德行，一点长进都没有！”老高直摇头，“当年我一回国他妈就找着我说好话，没办法了，只好把他请到我这来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哪有这么夸张？你不在的时候，这不也没出过什么事，挺好的啊！你刚才自己不也说平时靠我嘛！”
“那我还要谢谢你老人家没出过事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实在你爹妈都不是这样的。唉！”老高懒得理他，自己进厨房了。
“就这破地方，我还能干出一朵花来啊？保住生意就不错了，高老板！您想多了。”小费无所谓地继续玩游戏。
老高的声音传来：“进来洗碗啊！”
小费恋恋不舍地起身，把快易通还给刘海波，还不忘说一句：“一会还借我玩玩啊。”
“你能有点出息不？”老高恨得牙痒痒地说，“丢不丢人啊！”
“没事没事，东西不就是玩的嘛。”刘海波笑了，“挺好，有什么说什么，实在人。呵呵！”
海风徐徐，浪涛声声，阳光斜移，已经没那么刺眼了。我们在店前门栏里发了片刻呆，开始觉得有些困意。
我拖过塑料椅子，一头靠着墙板，人斜躺着，双脚尽量伸直，竟立刻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近距离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几个人都同时惊起。我差点跳起来骂娘，嘴刚张开就被刘海波按住了！
然后就有个男人在喊：“老高，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哟，有新同胞过来了，这地方可是稀客啊！你们好，你们好！”
我揉眼一看，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三十上下。
他打扮得像七十年代的香港台湾人，大衬衣领、喇叭裤、微卷的头发，一手拿着墨镜一手夹着烟，开着一辆棕色的老式敞篷奔驰轿车，后座居然还有一黑一白两个年轻姑娘。这是演“琼瑶剧”呢？
我忽然又想到小费的举止，还有李小龙电影海报，心说这些人是不是已经跟时代隔绝了？真是一群奇葩！
男人掏出一包万宝路，热情地上来发烟，一边自我介绍：“我姓丁，叫我小丁就行！我在这地方朋友多，大家都是同胞，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招呼一声。别的地方不敢说，马普托我还是管用的。几位哪来的，准备常住还是路过啊？老高，你也不介绍介绍！”
我非常不喜欢这种自来熟，不请自来还牛皮哄哄的，便冷冷地摆摆手指：“抽不惯这种烟，太冲！”
小丁楞了半秒，笑了一声：“你们以后不习惯都会习惯，国外不都这种烟嘛。哎，贵姓啊？来做生意的啊？”
“管得着吗？你‘包打听’啊？”我有些来脾气了。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上海人啊？我可是这里有名的包打听——莫桑比克华人中的万事通啊！我这么有名了，老高？”这小子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我心想这些人怎么都一个德行，自己待久了不会也这样吧，那就悲剧了。
“哇，你皮越来越厚的！”老高赶紧过来圆场，却带着嘲讽，“你跟那小费真是挺般配的！当初幸亏同意你自己走了，不然太埋没人才了。他原来是我的店长，后来找了黑妹女朋友，还是官方的，就把我们甩了。哎呦，什么时候弄一大奔啊，发财了？”
“我哪有拿钱，我女朋友的！”小丁很得意，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就南非大使馆那个秘书，你见过的。”
“还是你厉害，有魅力！”老高直点头，可语气并不客气。
见大伙都不搭理小丁，不想老高为难，海波走过来拍拍我肩膀，然后对小丁说：“我们是老高在南非的朋友，过来玩几天。都是第一次来，还不适应。我姓刘，你好你好！”
“不适应就对了！这地方可比南非穷多了，很乱的，是要有警惕性。还有啊，这国家打了几十年战，还有很多地雷不知道埋哪了，没人带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啊！不过有我在就不一样了，警察局、大使馆、红灯区都熟。”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故意压低声音又让我们都听得到。
“红灯区？这？开玩笑！”老四在旁边冷哼一声，“别吹了！”
“你看看，你看看，刘先生，这位老兄已经动心了，想必憋了很久了。哈哈哈哈！”小丁得意地笑了，他拍拍车，“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们看看风景？”
“也好，反正没什么事。第一次见面就麻烦你，有点不好意思了。”刘海波想了想，对小丁说道，“这敞篷大奔还是蛮拉风的，就是招摇了点。”
“麻烦什么，远来都是客！那我们就名车美人一日游！”小丁指了指那两个妞，“你们还有谁想一起啊？”
伟哥和老四都不懒得跑。我不喜欢这家伙，本来也不愿意跟着。虽然知道他是老高的熟人，出不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鸟。于是戴上墨镜说：“等等，我来一个！”
我抢先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小丁咧嘴一笑：“你别这么严肃行不行？我又不是人贩子！第一次出国啊？这地方中国人少，除了援建修路修桥的——他们很少来城市里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中国人了，高兴啊，小兄弟！”
“这才像句人话！”我想想也是，就没有再盯着他了。
小丁瞅了我们打扮几眼，然后说道：“马普托说是首都，还不如我们国内的三四线城市。我看你们都不是小地方来的，这里的街景就没什么看头了。带你们见识一下贫民窟吧！”
我望着街景皱了皱眉，心说看那玩意干啥，就没丁点让人愉悦的东西看嘛。你们大老远过来这些都在破地方图什么？
大奔很干净，就是有点年头了，动力还行，噪音也不小。不过有人免费带着兜风，我也不应该挑剔。从下飞机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免费的服务和接待，该知足了。
马普托还是有几条水泥路主干道的，大马路两边有商店、宾馆、餐厅，市中心算是首都的门脸吧。
宾馆门前的大树下坐悠闲地喝咖啡的人们，白人居多，也有衣冠楚楚的黑人。我们的车速并不很快，路面的车也不多，不知是小丁刻意炫耀还是老爷车就跑不起来。偶尔有路人向我们挥手示意，但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我扭头看看后排的两个姑娘，都才十几岁的样子：“你女朋友？”我问小丁。
“侬开玩笑！这都是小孩子，虽然身材不小。”小丁笑得猥琐，“老沈的营业员，喜欢跟着我玩啦！小朋友来的！”
老沈茶餐厅的营业员，居然都是未成年人。在这千疮百孔的土地上，生存是第一要务，年龄和性别都是被忽略的。这次我学乖了，没有多半句嘴，不做评价也没资格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