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出我房间
经过几天的忙碌以后,我们终于在村里安顿了下来。
我把一楼原本的客厅改造成了自己的卧室。
我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存款网购了新的床架、床垫、书桌、书柜。
床靠墙摆放着,书桌安置在窗前,书柜紧挨着书桌。
它们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看起来很整洁。
房间的面积不大,里面的家具被我布置得紧凑而温馨。
我还把原本丑丑的旧窗帘换掉了,换成了浅灰色的亚麻窗帘,还有一层白色的纱帘,有风吹进来的时候,纱帘随风飞舞,舞到了我的心里。
我的房间整体是极简的风格,里面充满了我喜欢的东西。
世界太繁杂,我只愿躲进自己清净的小天地中,哪管外面是春夏还是秋冬。
我妈本想让我用原来的老家具凑合一下,我果断地拒绝了。
“原来的床好好的,不能用吗?”
她指着我从小睡到大的床说。
那是一张浅绿色的床,由我爸亲手打造,造型丑陋,但是牢固是真的牢固。
“不要,既然我要重启人生,我就要睡新的床,而且,它配套的是棕榈床垫,太硬了。”
“啧啧,果然是在大城市待过的人,品位越来越高了。”
我真的想睡柔软、能根据我的身形完美承托住我的床垫。
所以只能忍痛用自己的钱消费。
在我改造完成以后,我妈进来参观了一下,忍不住赞叹道:“成成,你的房间简直是焕然一新啊!”
她坐在我的床上,屁股一下子就陷了下去。
“不行,你这床垫太软了,我睡着肯定腰痛,没有支撑。”
她连连摇头。
“不是的,它里面有很多弹簧,你要躺下来才能体会到。”我解释道。
“算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你自己睡吧。”
我坐在书桌前,低头读着书。
“我们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在村里的生活也步入正轨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妈轻描淡写地问。
说实话,我一头雾水,这个问题简直太难了,如同难懂的哲学问题一样,没有答案。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我实话实说。
“妈今年50岁了,每个月可以领一笔退休金,但是只有一千多块,我们吃饭是够了,可是你若是一直依赖着这点钱,我觉得不是个办法。”
“我想在家里写作,记录我们的生活。”
“写作?能赚到什么钱吗?”我妈一脸错愕。
“不一定,可能会过得很清贫,但是我喜欢,我每天有好多想说的话,可是跟你说了你又不耐烦,我的思绪整天在脑子里打架,我想把他们写下来。”
我郑重地说。
“听起来可以当做一个副业做做,总之你好好想想吧,先休息一段时间,宅在你的小窝里做一段时间的宅女吧。”
我妈出去了,我听到了她的一声叹息。
是啊,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却还要回家啃老,那还不如早早就辍学打工呢。读书好像没什么经济用处。
她大概在心疼投在我身上的钱,可能再也收不回来了,她做了一场赔本生意。
我假装没有听见她的叹息,固执地坐在窗前,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一切都很好很平静,除了孤独,如影随形的孤独。
我妈则跟我相反,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社交,今天到这里玩明天到那里游山玩水,也懒得管我了。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希望她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别来关心我。
一段时间后,她终于看不惯我的封闭了。
她对我说:“别天天闷在家里,对身心健康不好,你的朋友呢?一起约着出去散散步也好。”
“毕业以后哪还有什么朋友,只有一群因利益聚在一起的同事而已。”
“那小楠呢?你要不要去她家玩,不过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杨一楠是和我同一个村的伙伴,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无话不谈。
高中以后,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在不同的班级,很少有时间能在一起谈天说地。
上了大学以后,直接失联。
我没有她的微信号。
我登录上qq账号,看见她的灰色头像静静地存在于我的列表中。
是啊,我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才渐行渐远了呢?
我想要去亲自问清楚。
我换下自己身上宽松的家居服,换上一身精神的衣服,踏上了去她家的路程。
我们两家的路程很近,她家在村子的另一头,只要步行五分钟。
可能是在家待太久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用手挡住阳光,好像吸血鬼那样在阳光下不安地行走着。
原来春天已经到了啊。田野旁的小路上,星星点点的野花开得正旺。
我蹲下去,采摘了一捧,又在野草丛中寻找出了一根稻草,小心翼翼地把花捆在一起。
她家门口种了一棵桃树,但是看起来没人打理,枝条稀疏,好像快枯萎了,树底下的花坛里也是杂草丛生。
我敲了敲门,心跳加速。
“谁啊?”室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我是杨一楠的朋友。”
“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你走吧。”
“那她去哪里了?”
“原来是成成啊。”门终于开了,杨一楠的奶奶出现在我面前。
我手里的一捧黄色小花,轻轻地抖动着。
“你怎么回来了?我们得有好几年不见了吧。”她苍老了许多,眼角上堆满了皱纹。
“城市里的鸽子笼并不好住,我回来体验乡村生活。不过,小楠她到底去哪里了?”
她往我身后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过来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
“那你进来坐会吧。”
她颤悠悠地走了进去,留给我落寞的背影。
我把花束放在桌子上,在进门的圆桌边坐了下来。
她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了,你别出去声张,小楠她……她在医院……”
“什么!她得什么毛病了?”我大惊失色。
“精神上的病,心病难医,唉。”
“她在哪个医院?”
老奶奶递给我一张边缘毛糙的名片,我飞速地瞄了一眼——兴城第三人民医院……
“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她。”
她握住我的手,眼里似乎闪着泪光。
她的手粗糙、青筋凸起、布满了深褐色的斑点。
墙壁上挂着一幅黑白照片,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微笑着。
“小楠的爷爷他……”我哽咽道。
她点了点头,低沉地说:“小楠的爸妈也离婚搬走了,都去城市里了,这个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空心村了……”
我寻找着她家的花瓶,想把这束花插上去。
结果只找到了矿泉水瓶子。
我把它剪开,灌满清水,然后把花朵放了进去。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我努力想为它带来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