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畔
“你怎么倒个垃圾倒这么久,在垃圾桶边上雕花了?”
我妈一把拿过我手里的垃圾桶,絮絮叨叨地说着。
“慢工出细活。”
我敷衍着,我表面上强装镇定,内心依然狂跳不止。
“你做事就是太拖拖拉拉了,没有一点效率。”
“好,我下次注意。”
我走进一楼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在床上,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镜头。
在马老太走后,我的手里握着一具尸体的一部分,它给了我一种错觉——好像我也是无情的刽子手,我没有及时拯救它,害得它成为了人类的盘中餐。
我肯定不能把它带回家里,万一我妈要吃呢?万一她既要自己吃,又要逼迫我吃呢?
万一她也是那种毫无同情心的人呢?
我对吃狗肉这一行为深恶痛绝。
但我现在是“三无人员”——无工作、无对象、无目标。我还要在她的屋檐下生活一段时间,直到我弄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为止。
我还不能和我妈撕破脸,我没有能力坚持自己的主见。
所以,这块肉只能被扔掉。不能扔垃圾桶,万一马老太又折返回来,或者第二天被她发现我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不知道她会对我做出什么举动。
老太太疯狂起来是真的可怕。
我在原地无奈地转着圈,绞尽脑汁思考着我该拿手里的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能把它扔进河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块肉用力往河中心扔去。
事实证明,我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扔出了一米多远。
就像从前在体育课上扔沙包一样,我意气风发,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会扔出一个好成绩。
结果总是让人失望的,在围观同学的嬉笑声中,我败下阵来,还没扔出人家的一半远。
在无奈和羞耻中,我跑过去捡起自己的沙包,恨不得能够原地消失。
“咕咚”一声,水面溅起了一片有气无力的水花,原本就不清澈的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油光。
太阳在此刻收起了它的光芒万丈,慢吞吞地躲到了云层背后。
夕阳投射在我眼里的金光也消失了,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水面上忽然出现了很多气泡。
我定睛一看,长着黑色鳞片的大鱼们围了上来,贪婪地啃食着我扔掉的肉。
不知为何,它们有着一张巨大的嘴,宽阔地张开着,露出里面锋利的牙齿。
一个黑色的念头闪现在我脑海中——如果今天掉下去的是我,那它们大快朵颐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我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以前的小河不是这样的,以前它是温情脉脉,充满欢快气氛的。
我在心里哭泣着,没有人懂我在悲伤些什么。
夏天光着脚踩在河边的石板上,任凭清凉的河水流过我的双脚。此时若有轮船驶过,河水会突然上涨,然后让岸边的我们体验了一把在海边的感觉——海浪般的河水拍打着我的肌肤。
时过境迁,小河边充满了残忍和血腥。或许它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从前的我从未发现过而已。
“喂,谁叫你往河里扔垃圾了!”
我伤春悲秋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谁说我在扔垃圾了,我是在喂鱼。”
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认出了对方,她是一名垃圾清理员,住在我家后面。
我的小房间朝北,也就是说正好对着他家朝南的大门。
她每天三四点就起床,乒乒乓乓地收拾东西,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可要出门去收垃圾了,无关人员统统闪开!
我的睡眠一向很浅,所以总是被她发出的动静吵醒。
她要工作当然没有错,也就因为如此,就惊扰周围村民的睡眠,那也太过分了。
“河里的鱼哪里需要你喂,它们都是野生的,平时村民们在河里洗碗,掉落在河里的残羹剩饭正好成了他们的美食。”
她戴着手套,一手拿着一个空化肥袋子,一手拿着一个铁钳,在垃圾桶里翻找有用的垃圾。
“现在还有人在河里洗碗吗?”
河水是深沉的青灰色,看起来有些浑浊,怎么看都不适合洗碗。
“怎么没有。在河里洗东西方便,施展得开,还给家里省水,你们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懂节约啊。”
她夹起一个矿泉水瓶子,放进了袋子里。
“有些地方不需要省,小心身体出了问题。”
“你是不是咒我呢?”
“不敢不敢,我哪敢咒您,祝您长命百岁,我就不奉陪了。”
在河畔待得已经太久了,再不走的话,我觉我会发疯。
“你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少?”
我妈没有敲门,一把推开我的房门,直截了当地发问。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我说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小事而已,有人实实在在地伤害了我吗?
没有,只是我脆弱的心灵感到了阵阵不适。它对当前的环境过敏,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不会吧你,让你倒个垃圾就累成这样……”
我妈自顾自地猜测道。
“是,我是累,我是没用,我找不到工作,一直在辞职或者被裁,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一直挑刺,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突然咆哮起来,把我妈吓了一跳。
“怎么又说到工作上去了?当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大城市混不下去就回来,结果你在我们这个小城市也找不好工作,我又说没关系,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又过了几天,你说不想住在我们城里的小户型里,我就又带着你回到乡下……”
她倒委屈起来。
“你要是再胡闹的话,你就回城里的家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能让你白住,每个月我会收你一点房租,比市面上便宜,但不能让你免费住,不然都把你宠坏了,一点独立自主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语气冷漠,就像一个斤斤计较的房东。
我想起自己少得可怜的银行卡余额,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沉默着听我妈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