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个夜晚
“不干了不干了，我累了。”
我把手里的抹布一扔，躺在了木质的硬沙发上，直视着头顶的灯。
白色的正方形灯罩，内部的灯泡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散发出黯淡的光线。
“这个灯该换了吧，怎么这么暗？”我问。
“你也不想想，我们有几年没回来住了。今天就先凑合一下，我明天叫人来换，满意了吗，我的大小姐。”
我妈也累了，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
“妈，晚饭吃什么呀？”
“啃点面包吧，我懒得开火了。”
我妈对做菜这件事一直是爱不起来。
从小到大，她总是跟完成任务一样一顿乱炒。
我们嫌弃的话，她就会说让我们自己去做，她不想伺候了。
但她还是包揽了所有跟厨房相关的事宜，然后骂骂咧咧地带着恨意把锅具翻得震天响，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我爸是个典型的甩手掌柜，除了工作，他在家里就是个隐身人。
她不想开火，我也不想走进厨房，我们只能啃着干硬的面包，解决了晚饭。
村里安静极了，没有车流声，没有吵闹的广场舞声音，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今晚我们就睡楼下的客厅吧。”我妈说。
我环顾了一下客厅四周，唯一能睡的地方就是这张坚硬的木质沙发了，但是我睡不了，太硬了，这跟直接躺在木板上有什么区别。
我妈把厚被子往沙发上一铺，就是一个简易的床垫了，再扔上一个枕头和盖被，今晚的小窝堪称完美。
好在我早有准备，我把行李箱摊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充气床垫。
它是我去年在网上买的，那时候露营之风盛行，我给自己配了许多装备，期待着和好友们能去大自然中放松。
现实无情地浇灭了我的向往——一周要上六天班甚至是七天；朋友嘛，渐渐都不联系了，最后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曾经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最后去了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就再也没联系了。
很可惜。再坚固的友情在奔流不息的岁月面前都不堪一击。
不知道她还住在这里吗，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我需要去看望她吗？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今天终于让闲置已久的充气床垫有了用武之地，我一直内疚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还有这么神奇的床垫啊。”我妈发出惊叹，“怪不得你上班这么些年，归来仍是一个穷鬼，钱都花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去了呗。”
“可以不扫兴吗……”我嘟起了嘴。
“好了，今晚也没什么事，早点洗洗睡吧。”
我妈完全不理会我的小脾气，自顾自地说。
洗漱完毕，我们躺了下来。
月光透过暗绿色的窗帘钻了进来，把室内照得有些亮堂。
我和我妈都是夜猫子，平时要到晚上十二点才上床。
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晚上九点，我们注定是睡不着的。
我在床垫上翻来覆去的，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妈，你说，今天那个村主任怎么慌里慌张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妈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管他呢，我们管好自己就可以了，知道的越少越好。”
“为什么呢？”
“这样你的内心就只会关注自己和当下，就不会内耗了。”
连我妈都知道内耗这个词，说明她没少在短视频里看到心灵鸡汤。
“不错，有道理。你明天有什么安排？”我问。
“明天啊，明天请一个帮手来换灯泡，干一些杂活呗。”
“谁啊？”
“别问那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跟你说了，今天我们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
我妈转了个身，背朝着我，不出一会就打起了鼾。
可能我认床，可能我的思虑重重，这一晚我没有睡好，总是睡一会醒一会。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月亮孤傲地亮着，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狗叫声。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还是在床垫上瞪大了双眼，眼睛变得肿胀而酸痛，可我的睡意好像被外星人绑架到了外太空。
我干脆披上外套，悄咪咪地起了床，拿了一把竹椅，坐在院子的走廊上，发呆。
虽说到了春天，但是夜晚还是寒气逼人，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好几下，这下彻底把我的睡意打死了。
一阵激烈的狗叫声突然打破了我身处的寂静，我警觉起来。难道有小偷？
小时候，村里经常发生入室盗窃案，我家后面的村民家的防盗窗都被撬得变了形。
我蹑手蹑脚地跑到了铁门背后，透过它侧面的门缝，我屏住呼吸朝外面望去——
什么都没有，只有深蓝色的浓重夜色。
我嘲笑自己：是不是悬疑小说看多了，这么警觉干嘛。
直到我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凌晨的门口，究竟是谁还在外面瞎晃。
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蹒跚着从我家门口走过。
天哪，她是一晚上没睡还是已经起床了，我惊叹。
“好……饿……”
她突然开口，发出的声音好像野兽嘶吼，我的手机差点就砸地上了，幸好我反应过来，把它牢牢握住了。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呆立在原地。
她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
那一刻，我连自己遗书的内容都在脑海里构思好了，还好自己没有开门查看情况，不然现在我的尸体大概都凉透了。
这个老太，到底是人是鬼啊，我的背上被汗水浸湿了。
她挪动着，挪动着，消失在我家的门口，我松了一口气。
狗叫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随着她的移动，狗叫声越来越激烈。
最后喧闹声戛然而止。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跑回室内，轻轻地把门狠狠地锁死，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怦怦直跳。
“妈，妈，你醒醒……”我不敢大声讲话，把睡梦中的我妈摇醒。
“又怎么了？天亮了？”我妈困得睁不开眼睛。
“我刚才看到一个不正常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