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旧日
“云嘉柔，云嘉柔！”
不知过了多久，海水逐渐退去，被浸泡得鼓胀的耳膜也渐渐缓和下来。
伴随自己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叩响门板的声音。
不知谁的手掌拍打在木门上，云嘉柔尚且沉陷在黑暗里，做不出反应。
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这么清脆干燥的木头响声，一定不会是来自海底。
她深吸了几口气，发觉连空气都是温暖干燥的。
新鲜空气终于唤醒了她的一丝生机，云嘉柔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眼前出现的第一幕是画布的一角。她的签名落在蓝色与黑色交织的色块上，没有年份，只有一个四月的日期。
与此同时，门外连珠炮似的呼喊因为久久没得到回应，声音的主人终于失望，重重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那串鲜活的脚步声却唤回了云嘉柔的理智。
她努力抬起右手，抚摸着画布上白色的签名。
不是“霁”，是“云”。
这是她出国读书之前的签名样式。
难道是上天也觉得她离开得太窝囊，真施舍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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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意识的复苏，云嘉柔逐渐感到身体也灵活了不少。
被海水重击过后的刺痛感正在逐渐消失，云嘉柔扶着画板架站起来，小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黑板白板，画笔颜料，打翻的空水桶，被用作抹布的旧校服……
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
她已经记不清这略显稚嫩的色彩练习是哪一幅了，但朝画布的一瞥提醒了她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云嘉柔随手从另一边扯了块素描画板，胡乱捡起一支铅笔在上面快速涂画起来。
几笔线条，两三光影，云嘉柔凭借还没完全消散的记忆，还原出了坠海之前那位神秘青年的下半张脸。
或许只是冥冥之中闪过的一点提示，但她总觉得那位青年会知道问题的答案。
右手指尖传来一点钝痛，很细小，却比脊骨上被海水浸透的冰冷更真实。
云嘉柔恍惚地看着指尖——那是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的指尖，还没握过太多画笔，没画出什么名作，以至于被六棱铅笔一硌就能硌出红印来。
幸好，幸好。
云嘉柔把目光转向了另一只手。
幸好，那枚陪着她走了短暂半生的结婚钻戒，此刻还没开始禁锢她的无名指。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嘉柔，你再不出来我可进去了啊，反锁这招对我没用！”
没想到门外的女孩去而复返，再次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进来提人。
云嘉柔应了一声，挪动着不太利索的步伐走向门边。
对方显然是个急性子，从钥匙串中哗啦啦地翻出属于美术教室的那一枚，不等云嘉柔行动，自己先闯了进来。
在看清来的人面容的一瞬，云嘉柔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她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朱栾。
从她提前毕业出国的那天算起，两人已经七八年没见了。
“她们都找不到你，我一猜就知道你躲到美术教室了，”朱栾和记忆里一样，说起话来叽叽喳喳，一副能把世间万物都染上活泼色彩的样子，“诶你别吓我，你怎么哭了？！”
经历过生死后还能再见到昔日的挚友，云嘉柔有千言万语都被思念和委屈堵在了心口，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抱住朱栾嚎啕大哭。
“别啊，又不是不能原谅你的临阵逃脱，你现在哭成这样，我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这时候的云嘉柔还没开始系统锻炼，稍显瘦弱的小身板有些承受不来这样的恸哭，好容易平复下来情绪，说话却变得一抽一抽。
“你……我、我临阵逃脱什、什么了？”
朱栾笑着戳了戳她的脸：“装傻装得还挺像。但我绝对驳回，快跟我换衣服去！是你说的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云嘉柔快速搜索脑海中久远的上辈子的记忆。
哦，依稀想到了。
应该是几天前的周末她和几个伙伴一起出去玩。当时玩了什么、赌了什么如今已经全然记不起来，但她有印象自己的确输了，惩罚是要在学校接下来的橄榄球赛时，混进啦啦队里去做中场表演。
彼时她就是个舞蹈白痴，在场上闹出了不少洋相。
也因此再一次被国际部联队里的四分卫、自己在九年级衔接班的同学傅景川注意到。
这些年根本没有进步，脸皮还变薄了。
加之想到要再见学生时代的傅景川，自己又还没考虑接下来的计划，她更是感到本能的抗拒。
可是看着朱栾逐渐垮下去的小脸，还是不想扫她的兴。
云嘉柔叹了口气：“愿赌服输就愿赌服输，今天豁出去了。”
“不是不是，等一下，你先站住。”
朱栾忽然疑惑地挑高了语调，反过来拽住准备往门外走的云嘉柔。
“你还记得你星期天是怎么输的吗？”
“啊？”
“真傻还是装傻呀，怎么这么可爱，”朱栾左看右看今天格外呆的好友，“咱们玩的是‘我有你没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最后一个问题？”云嘉柔是真的想不起这么细节的东西了。
“路路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是个没杀伤力的烂问题，没想到就你把最后一根手指折下来了。”
“噢……”云嘉柔努力搜刮自己可怜的记忆库存。她没记错啊，学生时代她沉迷追星来着，确实是没有喜欢的人，这一点朱栾也清楚的吧？
“骗骗她们也就算了，你怎么把我也骗了。就算你真是在不到一周时间里对简循一见钟情，我现在也不会信的！”
“简……循？”
云嘉柔对这个名字有一点点印象，好像曾经在普通高中部那边的三好学生公示栏上看到过这两个字。
但一切也都止于这一瞥。在她的记忆里，她所在的国际部和普高部一向没什么交集。
更别说是什么三好学生了。
朱栾把云嘉柔刚才的画纸取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是，你都能把他画得这么还原了，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半张脸，怎么看出来的？”
“得了吧你，你拿着这幅画到普高部那边走走问问，这么有辨识度的脸，就算只露下巴他们也都认得出来！”
“啊？”
“真没想到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不过我也理解了，怪不得你不愿意和其他人说。放心，我会绝对保密的！”
云嘉柔的思绪飘得飞快。在邮轮上时，从傅景川和神秘青年打斗后的话能判断出两人相识已久，却没想到竟是中学时代就有的渊源。朱栾说的不愿意提又是什么意思？这人现在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现在在哪里？”云嘉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只想快点找到他，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相信这个叫简循的神秘男生会是解开她诸多疑问的钥匙。
“巧了，今天的比赛就是和他们那边打。”
“走，我们直接去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