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
清潋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吃饭喝水,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枯坐,听廊下的黄鹂鸣叫能听一整天。
除了刚醒来时说过的那句话,她再也没有开过口,所有人在她眼中等同虚无。
皇甫端玄每日都来看她,各种珍宝流水一样送进宫,但都被清潋忽视,日复一日,他快受不了这样的清潋。
清潋又坐在廊下,看着房顶的鸟雀发呆。
皇甫端玄过来的时候,带了一身酒气,宫女们行礼后自觉退下。
清潋纹丝未动,心神不知飞到了何处,皇甫端玄静站了会儿,觉得散了酒味才走过去。
天色有些晚了,皇甫端玄走近,目光从她淡然的脸上移到发间的碧玉簪。
呼吸骤然加粗,他握紧了拳头,竟然竟然还戴在了头上!
皇甫端玄苦笑出声,他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可他只见到了心比石头还硬的清潋。
他一拳头砸在了柱子上,冲着清潋低吼:“你就这么爱他?人死了还要想着!他到底有什么好?朕是皇帝,除了你没人敢忤逆朕,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皇甫端玄说了很多,到最后眼眶都红了,可连清潋的睫毛都没能撼动。
皇甫端玄失力地滑坐在台阶上,抚着额头冷静,今夜是喝得有点多了。
他就这样坐到月亮升起,以为今天也不会得到回音,清潋却开了口。
“我五岁时,母亲要与父亲和离,父亲不肯,母亲就将自己关进了道观里,派乳娘将我送到湉州文远侯外祖家抚养。”
皇甫端玄撑起头,面露欣喜,终于又能听见她的声音。
今夜的月亮很圆,清潋目光更亮,语气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舅父责备母亲一意孤行,不顾家门颜面,见责于我,将乳娘和我安置在城外废弃的庄子里,任我们自生自灭。
开始的日子还好,我们还有一些钱财傍身,可不到半年,乳娘病得很重,她不肯花钱治病,拖着病体将我送到文远侯府。
我们被家丁挡在门外,连门都没能进去。最后,乳娘在弥留之际,找到了她家中两个兄弟,托付他们将我送回锦城。
乳娘死了,她的两个兄弟卷走了所有钱财,在路上商议要把我卖去妓院。那时候我不懂是什么意思,直觉让我趁他们睡觉时逃走了。
我一路乞讨,被人打,被野狗咬,有不怀好意的人想将我拐走卖掉,我都逃走了。
然后我就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在山林里摘野果,吃树叶,中过毒,被野兽追,疼得死去活来,我都活下来了。
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我父母是谁,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记得更清楚,我也会叫他们,期盼他们哪天能找到我,可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到了冬天,到处都是雪,太冷了,倒在路边,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死了。”
说到这里,清潋停了许久,目光如月光般柔和,“我遇到了他,他跟我不一样,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干干净净,长得像神仙一样好看。
我经历了许多欺骗,见过很多坏人,那一刻,我却本能的信任他,他向我伸出手,我就任他将我带走了。
他成了我的师兄,我们在少苍峰的日子很自在,他常常很忙,但一定会记得我的生辰,我说想吃什么,他下次回来,一定会带给我。
我练功弄了一身伤,他会细细给我擦药。有一回,我被毒蛇咬伤,解药长在悬崖壁上,他亲自去采的药,回来时,弄了一身伤”
“够了!”皇甫端玄终于听不下去了。
清潋难得回他一个眼神,带着不过心的轻笑,“怎么不听了,你不是想知道他哪里好吗?我跟他有十年的情分,我们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跟东里桀夷有十年的情分,你为了他要死要活,那朕呢?”
皇甫端玄“蹭”地站起来,指着华丽的宫殿,声音带着颤抖,“你还记得这里吗?这里是凤仪宫,你小时候在宫里住过,你还记得吗?”
先帝在时,皇后并不受宠,为了拉拢南郡王,皇后将苏慎辛的嫡女接到宫里教养,皇甫端玄幼时不懂母后为他的谋划,他只是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一直很喜欢。
“是朕先对你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你为什么忘了?”
他话里带着委屈,清潋沉默以对,对他的质问无感。
次日,皇甫端玄正烦恼着,御书房来了个好久不见的人。
“臣女参见皇上。”
皇甫端玄看到苏清柔些许不自在,“免礼,许久未见清柔郡主了,赐座。”
“谢皇上,”苏清柔坐下,端庄有礼,“臣女适才给太后请安,听太后说起宫中事,这才来给皇上解忧。”
“母后跟你说了清潋的事?”皇甫端玄的头又疼了,清潋现在这样,太后找他去埋怨了多次,“你说替朕解忧?”
“正是,二妹清醒也有月余,就这样住在宫里,无名无份,于她的名声不利,所以,求皇上允许臣女带二妹出宫返家。”
“出宫?”皇甫端玄犹豫了,他直接让清潋住进了凤仪宫,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倒是想快点下旨成婚,但清潋那次自尽实在让他心有余悸,他就怕逼得太急,又来个鱼死网破。
苏清柔道:“二妹病了这一场,身心俱疲,如今刚有好转,该好好将养,宫中虽好,但毕竟行动受限,二妹又是个跳脱的性子,不如回家休养,更自在些,皇上放心,臣女一定会看好二妹,也会好好劝导她。”
“这样也好,”皇甫端玄点头,看着苏清柔眼带歉意:“清柔郡主,之前的事,朕觉得有愧于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皇上待臣女如妹,臣女感激涕零。”苏清柔慢慢跪下,道:“臣女确有一事,求皇上赐臣女一道婚旨。”
“婚旨?”皇甫端玄有些意外,“你想求朕给你赐婚?”
“是,”苏清柔微笑道:“按民间的规矩,长幼有序,臣女是长姐,该臣女先出嫁,然后才好办二妹的婚事。”
这话正说在皇甫端玄心坎上,“好好!朕给你赐婚,再让礼部备一份嫁妆。”
“谢皇上!”
出了皇宫,坐在马车上,苏清柔才换了张面孔,脸上无恨无怒,只觉得可笑,“蠢呐。”
摇扇的侍女一愣,还以为是在说她呢。
“真蠢,杀了别人的心上人,才妄想别人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苏清柔只觉得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喜欢了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