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画皮（一）
熙熙攘攘的街上，一众捕快从人群中窜出，为首男子的一双眼睛如同猎鹰一般，环视着人群，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昨日进城便察觉这苏州城内巡逻的官差比往常要多一些，是发生什么事吗？”云妄言站在房间凭栏处观察着街道。
“好像近段时间陆续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莫剃着牙道，“据说都是些长的好看的公子小姐，啧啧，阿言，你要小心咯。”
“哦？”云妄言，“走吧，看看寻画在做什么。”
一楼的大堂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绯衣正在和一帮人争执，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行头看下来也算是城内的大户人家，正在怒目瞪着绯衣，“今天我杜某一定要见你们家楼主一面！”
“不好意思杜老爷，楼主这几日有朋友要招待，不接待任何人。”
“什么客人这么金贵！我又是不是来找他茬！给他生意做都不做！又不是没有礼数，前日也来过，昨日也来，客客气气带着重礼过来，结果呢？都让你们给搪塞过去了！”杜老爷咬着牙，“老子知道你们钩吾楼深藏不露，都是高人惹不起，但是人命关天！而且还是我最宝贵的女儿，今天老子就算折在这里也要闹一闹这钩吾楼！”说罢，杜老爷手一挥，底下的打手便准备掀桌子。
“请等一等。”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位年轻的公子正从楼阶上缓步走来，不错，此人正是云妄言，杜老爷盯着他皱起了眉头，“已经有人等不及来替姓寻的出头了吗？”
“在下只是不想各位在此结了仇，也不想见到一些不必要的伤亡，这里有着来自江湖各地的英雄豪杰，杜老板若是闹的太大，是折了大伙的面子，以后您的生意怕是也不好做。”云妄言劝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杜某也算是白手起家，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到了现在的产业，年轻的时候也是道上儿混过来的，你说的这些我怎不知，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可这个寻画一点面子都不给，若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有心思活在这世上了，那何不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万种，你这个老小子偏偏选这最下下策的事情做。”云妄言刚想答话就被一旁的莫厨子抢了先，“你怕是真不知道这个寻画的手段，到时候满府给你那个宝贝闺女陪葬哦！”
云妄言听了在一旁哭笑不得，对莫厨子小声说道：“你这是劝架还是起哄啊。”
“嘿嘿！你说呢？”
云妄言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
突然之间他感觉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在望着自己，好不自在，眼神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可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人。
“好！好！好！”杜老爷听着这话气的眉毛都在颤动，“给我砸！砸到寻画出来为止！”
身旁的打手抄起棍刀便要打砸桌椅，绯衣见状，眉头一皱，拂袖冲了上去，只见一道红光闪过，杜老爷面前的打手都纷纷倒地。
杜老爷一惊，绯衣已经站到自己面前，只见她伸手划向杜老爷的面部，就要擒住之时，一道黑光闪过，绯衣一惊，急忙收招，纵身后跃，杜老爷面前只留下几片碎布从空中缓缓飘落。
众人一看，一个身材佝偻的男子半伏在杜老爷面前，恶狠狠地盯着绯衣，阴邪之气四散而出。
“我就说这个杜老爷自己没什么武功，就凭着这么些家仆怎么敢冲到这钩吾楼里来，果然是有高手帮他。”云妄言端详着杜老爷前面的男子。
绯衣定了定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神秘男子身上，楼内也逐渐热闹了起来，看热闹的江湖客也都从房间陆续走了出来，毕竟能在这里听到打斗声，大多数人也都是头次见，都好奇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来砸寻画的场子。
这时，那神秘男子突然起身，直奔绯衣而去，一刹间便来到绯衣跟前，又是几道黑光伴随着“刷刷”两声，绯衣一个后翻躲了过去，但袖口又短了一截，黑衣男子不给绯衣反击的机会，紧跟着纵身一跃，出现在还没落地的绯衣上方，扬手劈向绯衣的面门，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招看样子要接实了。
“嗯？”黑衣男子一惊，自己一掌重重地劈在了地板上，砸出了个脸盆大小的坑，而绯衣人却不见踪影，和先前一样只有几块她身上割下的碎红布在空中缓缓飘落。
“哟！一直听说小绯衣功夫不错，但没想到这么厉害啊。”莫厨子笑道。
“鬼藤手----赵无正。”云妄言却只是扇着扇子盯着那个黑衣男子。
“杜老板。小女子不知您是怎么和这个赵无正认识的，不过今天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只见绯衣正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冷冷的俯视着黑衣男子，已无先前的眼神。
“呵呵呵呵”黑衣男子也冷笑了起来，同样冷冷地看着绯衣。
“我不知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但是他肯同我来这钩吾楼就够了！我给他钱，他替我出头！就这么简单！”杜老爷也厉声回应。
“喔？赵无正？据说和寻画那小子有点过节。”莫厨子“就是这货？”
从绯衣说黑衣男子是赵无正之后，楼内就已沸沸扬扬起来，大家似乎都在讨论这个赵无正和寻画的事情。
“听说此人一直在四川作恶，年轻时从恶人谷里学了一门鬼藤手的武功，阴邪无比，死于他手下的人都是被开膛破肚，内脏则散落尸身四周非常残忍。至于他和寻画的恩怨我却不知。”云妄言道。
“嘿嘿！这我知道，听说嗷~听说赵无正几年前也来了这钩吾楼，由头不知道要争什么，从结果看也是借着说辞进楼罢了，寻画那家伙你也知道的，不管来他这的是什么人，只要不是来找茬的他都不管，结果这个人还真是来找事儿的，还偏偏就偷到他头上去了。”莫厨子剃着牙。
“哦？难道是凝颜丹。”云妄言笑了笑。
“啊哈？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吗？”莫厨子吃了一惊。
“鬼藤手这门武功我听父亲说过，练了此功双手会形容鬼手，双臂会越来越细，并逐渐变长，上一个练到大成境界的人据说双手及地，五尺有余，人如鬼魅。而这个赵无正我知晓他在四川那边就是专挑容貌清秀的男子虐杀，可见他本人应该也是个在意自身样貌的人，练功练成这个样子，嫉妒那些长的好看的男人，便到处作案。而不知怎的听说寻画这里有一味神药———凝颜丹，此药在坊间也是颇有名气。传闻可顺气通血，养身保颜，普通人吃了能容颜不老，习武之人吃了还能将一些错乱的内息调理殆尽，有助于修炼武功。”
“原来这药真有这么厉害！”莫厨子张大了嘴。
“你想听实话吗？”云妄言用扇子挡住半张脸。
“你讲。”
“都是假的，凝颜丹其实就是普通美容养颜的保健药多加了几味西域特殊草药合制而成罢了，可能功效会好那么一点，但是远没这么夸张，顶多就是强身健体、调理内经的补药而已，只不过多为外邦贡品，市面上流传的极少罢了。也可能就是这点导致被宫里的某些人吹捧起来，但凡懂一点药理的人都知道这东西的实际功效。”
“”莫厨子，“嗐，这个赵无正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悔死哦。”
另一边，绯衣轻轻一跃，从二楼飘下，披在外面的红衣褪去，红纱依旧戴遮挡在脸上，但却露出了雪白细长的胳膊，没有红衣遮挡，裙摆下，那如白雪般的腿也时隐时现，红白交映，如雪中的梅花一样让人瞩目难移。
赵无正也慢慢站直了身子，双手自然垂下，果不其然，他的双手也快要触碰到了地面，赵无正七尺之躯，但这手怕是也要五尺长了，看样子鬼藤手被他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如此场景，在座的一些江湖正道中人也看不下去了，这个赵无正怎么说也是个江湖祸害，既然撞见了，那么为民除害理所当然，况且此时是一位女子正在被他刁难，那么哪还有袖手旁观之理。
只见几个身影从人群中窜出，立在绯衣面前，“姑娘莫慌，让吾等来料理了这贼人！”话音未落，一袭红光闪过，绯衣已经从说话的几个人中跃过，奔向了赵无正。留下那几个英雄救美的好汉呆立在原地感叹，“好好快的身法。”
只见绯衣身法比先前更加迅速，赵无正甩着双手在周身布下掌风。
他已经看不清绯衣会从哪个地方攻来，只能一股脑讲护住全身来应变绯衣的进攻。就在众人以为双方要僵持住时，只见绯衣掌风送起几只酒杯，又是一挥手，杯中的酒纷纷洒出，飞向赵无正。
“啪啪啪啪！”酒滴竟然穿过了赵无正的掌风全数打在了身上，赵无正中招的身子不自觉往后倒去，绯衣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送出一掌直逼赵无正的胸口，眼看就要击中，赵无正嘴角一咧，也不顾胸口的一击，两只手环抱似的夹击绯衣。
这赵无正的双手异与常人，绯衣此时已在他双臂之间，眼看这一招下去就要两败俱伤，“刷”的一声，赵无正双手搂了一空！绯衣又不见了！赵无正趔趄了几步，站定身子，胸口没有中招！急忙抬头看向四周却没有见到绯衣的踪影。
“胜负已分。”云妄言眯着眼睛笑道。
“呃啊~~” 就那么一瞬，绯衣出现在赵无正身后，赵无正反应过来转身挥手刚要反击，绯衣一掌已经拍在了赵无正的后腰上，赵无正狠狠地栽倒在地，一口鲜血随后吐出，气喘吁吁恶狠狠地盯着绯衣。
而绯衣，还是冷冷的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他，在赵无正看来，绯衣居高临下的眼神无疑如冰锥一样刺向自己。
“咳咳，哈哈哈哈！”赵无正边咳边笑，突然双手猛地一拍地，整个人旋转起来，双手向前如钻子一样飞向绯衣，绯衣眉头一皱，刚想动身，只听一声闷哼，赵无正竟然中途落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双手的手腕处鲜血淋漓，已然被人斩断了手筋！
绯衣见状大惊，忙向后院的方向躬身，只见寻画正在慢悠悠的走来。
“嚯！终于来了！你无所谓家被砸，也不怕小绯衣受伤啊！”莫厨子喊着，“刚才看得我都要出手帮忙了！”
“哦。你切肉的手段若能剁活人我倒也很想看看。”寻画不紧不慢的答道。
“嘻嘻。咱家这手段只切畜生肉不杀人哈哈哈哈哈。”莫厨子摸着脑袋笑嘻嘻。
寻画走到绯衣旁边，“换身衣服。”然后看向杜老爷，“杜老板，在下便是寻画。”
杜老爷看了刚才的打斗已经呆若木鸡，事情发生的太快，他雇的这个男子一直披着件大斗篷，佝偻着身子，根本看不到真身。
只是雇佣他的时候，他能瞬间将十几个家丁纷纷打成重伤，杜老爷才觉得他有些本事。
后面看到露出真容的赵无正如此怪异吓人之时，杜老爷其实已经心有悔意，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实在是不愿与这种怪邪之人同道。
听到寻画的话，杜老爷猛地一个激灵，但是还是咽了咽口水，“你，你就是寻画，这个钩吾楼的，的主人？”
“如假包换。”寻画冷冷的道，“钩吾楼有钩吾楼的规矩，我寻某有我寻某的规矩，楼内做什么事，我做什么事，都由不得旁人来提醒，杜老爷今日一闹，还带着我钩吾楼的仇人来，这苏州城您应该是待不了，而且您还得留下一些东西。”
“你！”杜老爷听着寻画说着刚才的话，已然没有刚来时的威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着的气息竟然如此凌冽逼人，自己好歹闯荡了几十年，在他面前竟气势全无，甚至自己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
而刚刚自己最厉害的打手也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杜老爷心里只能认栽，“是我杜某无理在先不懂规矩，但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如那二位所说。”杜老爷看向了莫厨子和云妄言，“解决事情的方法是有很多，但是时间不够，只能选了这么个下策来找你，因为只有你才能帮到我，救我的女儿！倘若你能救我的女儿，我今天就可以以死赔罪！”说罢杜老爷从家仆手中夺过刀来。
“每个人都有无奈之事，但若都要找我做这种无奈之举，我岂不是忙都忙不过来？你们的无奈，与我何干？若还因此扰到了我，那我就更有收拾你的理由。”寻画还是冷冷的回答，“你的命，我也没兴趣要。但若真要了你的命，也是你今天咎由自取。”
杜老爷听得楞在原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竟然开始落泪，“我的心肝儿宝贝，我的小心肝儿啊！是爹爹无能不能救你，与其见你惨死恶人之手，爹爹我这就先上路等你好了！”说罢，杜老爷便欲提刀自刎。
“咣！”刀落在了地上，同时地上还插着飞雀形状的飞镖。
“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自杀，难道你不想找回你的闺女了？”一个人影闪过，落在众人面前。
“神捕——云雀！”人群中已有人认出了人影的身份，不禁大喊。
众人仔细一看，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容貌甚伟，一身正气凛然于身，身着黑衣金边锦衣服，腰间配着鎏金虎须斩，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他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一边朝着杜老爷走来。
“这，这位？”杜老爷还没晃过神。
“在下云雀。奉皇帝陛下特旨来苏州查人口失踪案！”云雀答道。
“啊啊啊云大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啊！”杜老爷猛地抱住云雀的双腿。
“嗐！杜老板别这样，这么多人呢，松开松开，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啊。”云雀被搞得手足无措。
“所以你现在是以公职的身份跳进来的吗？”寻画突然开口。
“啊！对，工作时间，不是来争第一的。”云雀呆呆的看着寻画，“话说，我的房间应该还在吧。”
寻画不语。一旁的绯衣作答，“在的。”
“能住吗？”
“可以的。”绯衣答道。
“那就方便了哈哈哈。诶，杜老板，您可以起来先”云雀努力扶起杜老爷，“这事情您慢慢跟我说清楚，走，咱们房里说。绯衣姑娘劳您带个路。”
云雀说罢准备上楼，而绯衣却一动不动，云雀愣了下，捂着脸无奈道：“今天怎么个说法？要不先说好？不过话说先说前头，这杜老板今天动不得。”
“今日是我冒失了，但是只要能救出小女，事后如何，任凭处置。”杜老爷对着寻画抱拳道。
“陇右那边应该挺适合杜老爷的生意。”
“好，若救出小女，我自当全家离开南边。多谢。”
“还有，这个人，你是带不走了。”众人都明白寻画说的谁，杜老爷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赵无正，“是我被小女的事情迷了心智，查人不明，不知此人身份，也望寻楼主见谅。”
寻画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这个赵无正等会我也要带走嗷！他旧案在身！你莫伤他性命！”云雀冲着寻画的背影大喊。
但寻画只是自顾自走自己的路，另一边几个钩吾楼的下人也已经扛起了地上的赵无正，跟在寻画身后走向后院。
“好了，那杜老爷，我们也赶紧？”云雀瘪着嘴。
“好！好！”
“诶！阿言！”云雀走到楼梯口猛的一惊。
“雀哥。”云妄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