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仅见,使徒半遮半掩
“那么,接下来该往什么地方走呢……”
我自言自语起来,有些头疼地看着手中那似乎理所当然地指向坐在地上的飘渺的罗盘。
“背我起来。”飘渺说着挪动身子,一只手搭在我的右手上面:破裂的虎口复原了,就好像伤口从未出现一样。
“你……怎么回事?”
我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没从地上站起来。
“副作用,有时候会出现。”她指了指自己的脊柱刚刚被贯穿的地方,“本质上我是在用从前的身体补全现在的身体,有时候会出现错位之类的问题……总之,现在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
“不能治好吗?”
“最好等身体自行适应。”飘渺这么说着,活动着刚刚才接回去的双臂,把兜帽重新戴上,“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花上几天时间应该就能走路了。在那之前你就背着我吧。”
这都什么事啊。
“既然有副作用就小心一点别受伤啊。”
我抱怨着卸下行囊和剑鞘,把她背起来,于是感受到少女身体特有的柔软触感,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能做到这些。”她低声嘟囔着。
我挎好剑,提起行李,大概确认了一眼罗盘的指向,便向山下的新涂走去。
一路上,飘渺一直在用暗灵术清洗我们俩身上的衣服。
当然,与其说是清洗,不如说是让它们回到那场战斗前的状态。
我再次认识到了她暗灵术的强大。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不是星神的使徒吗?为什么会用暗灵术?”
星神使徒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知何时,在大炽中出现的星神教,聚集了一群信仰星之女神的狂热信徒。他们在星神使徒的带领之下明里暗里对抗着七芒教,甚至打算将后者彻底歼灭。
有着深厚底蕴的七芒教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大概几个月之前出手制裁了星神使徒的其中一人,这件事似乎对星神教的打击很大;再之后,飘渺就和另外一个星神使徒一起毁灭了坐落于王都的七芒教大教堂。
只是,不管怎么样的纷争,都与我无关。
“……你不会真的相信暗灵术七芒术之类的是神的恩赐这种胡话吧。”
“这话不应该从神明使徒的口中说出来吧。”
“神明本身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而且,使徒这个身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
和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一样,她还真的不信神。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在我的印象当中,这世上的宗教信徒大多都是一副狂热的样子,总是用信仰强行解释世界,用教义约束他人。
“强加给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使徒,做事的时候我也不会考虑自己作为使徒的立场。”
“那王都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
飘渺却没有回答。
我沉默了一会儿,只好改变话题。
“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暗灵术?”
“……想救人的时候。”
什么叫做想救人的时候?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而飘渺似乎也懒得解释。
“那你的暗灵术叫什么?”
“……你知道暗灵术是怎么来的吗?”飘渺突然问。
“在我的故乡,传说是暗灵神回应信徒的愿望,才会赐给人们暗灵术。虽然这么说,我确实是暗灵使徒,但不是暗灵神的信徒。”
“……暗灵术是实现愿望的力量。”飘渺喃喃地说着,“人心深处最执着的愿望,最深刻的执念,最重视的梦想……这些东西在某一刻会成为人的暗灵术,源自人的内心,回应人的思念。人在获得暗灵术之后,会越发珍惜自己的这份实现愿望的力量,自然也会坚定自己的信念。每个人的暗灵术都不同,而且个人的暗灵术基本不会发生变化,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我是缺少前进的方向,才会获得导引的暗灵术吗……”
而且我自己已经越来越依赖于这份暗灵术的力量了。虽然很遗憾,但这是事实。
“大概。”
“所以,这和你的暗灵术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暗灵术是回溯时间的暗灵术。是让事物回归原本状态的暗灵术。是强硬地维持脆弱存在的暗灵术。它并不自然,也不该出现。”
“……这份力量的名字,叫做悔恨。”
——————
我们在清晨时分回到了新涂,简单采买了一些必需品之后,我确认了罗盘指向的方位,搭上一辆前往北方的马车,带着下半身依然没有恢复知觉得飘渺踏上旅程。
师父的家也在这个方向上。
和飘渺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先向着那个小村落前进。
路程一共需要九日。
尽管很是颠簸,飘渺在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但只要有一点点不自然的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刻醒来,戒备一阵子,然后再度放松下来,陷入沉睡。
相反的,夜间的她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
每当我起夜的时候,都能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暗红色的篝火堆旁边。这时候她会瞥一眼我,然后继续盯着暗红色的木炭,亦或抬头望向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她的手边还放着一沓羊皮纸,玻璃笔在上面唰唰地游弋,留下小小的、飘逸的字迹。
飘渺似乎把那些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张看得很宝贵,玻璃笔写完一张就立刻把它们扔进篝火里面烧成灰烬。
我知道她随时可以借助暗灵术取回这些纸张。
倒不如说,对于真正想要留存的东西,对飘渺来讲这才是真正保险的做法。
她身上没有多少行李,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就会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纸笔、食品之类都算正常,我甚至见过她从怀里面掏出来一身皮衣。说回那些纸。
飘渺甚至也不允许我看那些纸张。那个午夜,当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上前去打算瞟一眼的时候,她直接举起手弩对准了我的脑袋。
不至于啊……
你不想让我看的话说一声就好了吧。
说到说话,自从搭上马车那一天以来,飘渺就没怎么讲过话,不管是跟我还是跟车夫,亦或是其他搭车的乘客们。
回想起我们初次见面时候她那沙哑的嗓音,我觉得她大概平时不怎么讲话吧。
那么,逼着我做她的向导的时候,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该不会是她故意在勉强自己多说话吧。
毕竟不喜欢讲话的人一般不受待见是常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了拉拢我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甚至,让我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们花了十天的时间,抵达了大炽边境。
我背着飘渺,提着行囊和剑,向着山脚下那座熟悉的小村庄走去。
飘渺下半身的知觉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但还是没办法行动自如。听她那只言片语,脊柱的结构似乎很复杂,这种恢复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
“那你还这么胡来”,我闻言这么教训她。
飘渺只是叹了口气,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我。
我背着飘渺走进村子。
铁匠铺的廖师傅大呼小叫起来,笑嘻嘻地看着我,大惊小怪地喊着什么“小崽子背媳妇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
拜这家伙所赐,我的腰被飘渺狠狠戳了几下。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