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毫无意义的30岁
辞职以后的南河,在上海深圳反复的跳了两三份工作,可能是陈赟起点太高,以至于她后来遇到新的老板,总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又或者适应一段时间后发现,业务或者老板本身都不是非常认可,这让职业生涯一路昂扬向上的南河略微有些挫败。
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南河迎来了自己的30岁。那已经是她回到深圳第二份工作,她挑了个以前服务的客户品牌去做他们的市场部总监,前半年业务还算顺利,核心管理层也算器重,但是随着三年疫情逐渐影响,加上公司又签了对赌协议,整个职场生存环境很恶劣,逼迫着她去倒逼其他部门,这和南河一开始加入的初衷相违背,加上核心管理层针锋相对,长期高压工作,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南河就提了协商辞职。
这让南河非常沮丧,她的30岁,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追赶上陈赟的脚步,甚至,她辞职了,失了业,身体反反复复的在生病,她只好回到苏城和猫在一起,试图抚平她内心的颓丧和不甘。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小半年,其中一个月,她只能卧床,这让南河更加没有出门与人接触的意愿。终于有天,南河愿意走出家门了。
那是一个云很多的阴天,南河难得的突然想去古镇走走,但是走到小区门口,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那时候南河学会一种心理疗法,就是不和自己的任何意念对抗。
所以她立刻决定只在小区里溜达一下,突然走到一片台阶上的时候,抬头看到两幢楼之间,有一大片乌云,耳机里正好播到《start all over again》,突然有了兴致,就停住脚步,想认真看看这片乌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乌云才一点点真的消散,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有了光的形状。光倾斜而下的瞬间,南河觉得,嗯,心上的乌云似乎也要过去了。
然后就是半年的gap,种花种菜,养猫养自己,偶尔和妹妹去古镇上晃荡一下,见见妹妹的朋友。和年轻的同学在一起玩,总是让南河觉得自己确实不经意间,被生活磋磨得没有少年心气了。
南河还抽空谈了个恋爱。那是一个96年的男生,相识于线上软件的两个人因为一本书结缘,剧情老套又俗气,南河趁着随心飞到期之前去南宁过情人节,男孩子也一起飞了过去,两个人的故事就开始了。
对南河来说,这是第一次姐弟恋。确实年轻的男孩子不只是身体上的活力,而是整个人都洋溢着向上的气息和满满的少年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河觉得自己像个暮色苍茫的老人,可能是因为经历太多生死和别离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期待了。
这让男孩子不理解,甚至痛苦。毕竟,跟他以往交往的同年龄段女生太不一样了。一开始,他是被这种不同深深吸引,而当他仔细探访,却发现这种不同背后,有很多他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南河为什么会跟父母决裂。
在他的概念里,父母当然是爱子女的,只是或许方法不对。而对南河来说,已经不再对此抱有任何期待,也不想自欺欺人。天长日久,两个人观念差异越来越大,在南河精心为他准备的520音乐节现场,男孩子说想起来前女友了,南河一听,就提了分手。
分手了的南河,生活回归平静。在这中间,她确定了一件大事。
她终于接受,叶枫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准确的说是,她终于彻底接受,叶枫是一个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人。
起因是和家里决裂跟越洋闹翻以后,南河觉得生活无望,想去珠海自杀。但阴差阳错,没有成功,等她和越洋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越洋意识到,南河可能需要心理咨询了。
但是南河被带去医院的时候,忍不住跑了。后来工作反复不顺,她很困惑,分不清是因为自己习惯了陈赟,还是她自己确实就是不行。她再试图和太阳爷爷以及叶枫对话的时候,能得到安慰的时刻也很少,所以她自己约了个咨询师,表达她的困惑。
咨询师没说什么只是问她,“你能准确的向我描述一下叶枫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南河愣住,她好像确实描述不出来。可是她不确定是因为自己年岁渐长忘记了还是什么。
咨询师再问,“你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在哪里吗?”
“他们家搬去国外了。”
“搬出国之前呢?按你描述的应该旁边有一片枫树林,你记得具体在苏城什么位置吗?”
南河摇头。
“那你知道叶枫葬在哪里吗?”
南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恐惧。因为她真切的反应过来,她好像,从未祭拜过叶枫。
好像一瞬间,那些关于叶枫的记忆,都从一张张模糊的脸,变得无比清晰。清晰的能看见,每个人,都没有明确具体的一张脸。
南河崩溃大哭,原来那些疼爱,都是假的。
咨询师很动容,但依然镇静专业的等南河平复好情绪以后问她,“你愿意把你具体经历的事情,告诉我吗?”
南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没关系,可以从任何一件你想讲的事情说起,我们有很多时间,不着急。”
南河断断续续的,讲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讲的口干舌燥,快干涸了。
咨询师拍拍她的肩膀,“南河你真的很坚强很勇敢,你创造了叶枫是因为那时候的你太弱小了不足以保护好自己,但是叶枫在替你拯救你自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枫的存在,本身就是很的一件事情。”
南河迟疑,“那我这,算是病吗?”
咨询师笑笑,“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只是程度不同。对你来说,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你的心理健康水平会跟其他人有所不同,这很正常。但每个人的负荷都是有限的,对你那个年纪来说,承担这些确实太沉重了,所以生病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
南河点头。
“可能更重要的,是需要有个接受他其实不存在的过程,只有你接纳了,我们才有机会真正介入治疗。”
南河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咨询师抱着她任由她宣泄,那个时刻的南河,可能不只是在哭叶枫,或许,也在哭她自己吧。
终于30岁的南河,终于接纳了叶枫不存在的这个事实。她和越洋舒瑶见面的时候,听到车载音乐放起了周杰伦的《枫》,舒瑶便聊起大学时ktv唱歌,南河总要单独点这首歌,说送给叶枫。第一次的时候她们好奇叶枫是谁,南河用手指了一下天上,给她们吓坏了,后来就不再问了。
朋友们哈哈大笑的时候,南河突然侧过头跟越洋说,“我最近才知道,原来叶枫没有存在过。”
越洋睁大眼睛,一瞬间就明白她在说什么。眼泪迅速涌上眼眶,叫着她的名字,“南河”,声音里都是心疼。
南河笑笑,拍拍她的手臂,摇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南河心里想,“是啊,没关系的,他已经陪我走过了这么多年,纵然他并不存在,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妨碍他爱我。对吗,叶枫哥哥?”
真正走近30代的南河,逐渐深刻的意识到,30岁是毫无意义的。世俗意义上,好像都在说什么三十而立,或者女人过了三十岁应该如何如何,曾经,南河也是被年龄焦虑裹挟着,担心忧惧的被推着往前走。
而后发现,时代的车轮从每个人身上滚滚而过,人通过努力能够改变的事情是极其有限的。所以纵然她并未像陈赟那样优秀,甚至很狼狈的度过30岁,但丝毫不妨碍她拥有继续向前的勇气,她唯一要做的,是不要回头,勇敢的,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