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声名鹊起,方外之人
自上次祭月宴后,刘宏就对这个与众不同的长子格外上心,时常将其唤至身前,亲自考校。
这日,中常侍张让神色匆匆,快步踏入东宫宣诏:“今上口诏,传太子刘辩觐见。”
随即一脸和善地看向刘辩说道:“恭请太子殿下随内臣同往南宫,陛下正待太子殿下至矣。”
刘辩整理了一番装束后,和张让一起来到南宫正殿内。
“儿臣刘辨(奴婢张让)叩见父皇(陛下),恭请父皇(陛下)圣安。”
两人来到刘宏面前稽首问安。
“朕安,平身,与太子赐座”。
刘宏目光从手中的竹简上移开,看向一旁的刘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淡淡的微笑,伸手轻轻一招,示意刘辩上前。
“且来坐于朕之侧。”
“谢父皇。”
刘辩连忙谢恩起身,走上前去落座于刘宏下侧。
刘辨之名已在大汉十三州声名远播,每每念及自己这般出色的儿子时,刘宏就深感欣慰。此刻越看刘辩越顺心,越看越是心生欢喜。
“祭月宴迄今已历多日,近何所从事”?
“回父皇,儿臣近来都于东宫习读典籍,母后会定时考校儿臣。”
“哦,皇后操劳甚矣……”
就在父子二人交谈甚欢之时,羽林卫中郎将焦急地跑到刘宏跟前,双手抱拳单膝下跪禀报。
“启奏陛下,有一方士强闯禁宫正往南宫袭来,近卫难以抵挡。臣担忧陛下安危……”
闻言,刘宏豁然起身,面色一沉怒道:“仅一道人便于禁宫中来去自如,羽林卫形同木偶,空有其位?果真不堪!”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瞬息间便出现在几人眼前,感觉那人站定的那一瞬,身后仍有数道幻影。
刘宏刚准备开口呵斥,就见那道人拱手作揖,开口道:
“本是方外隐世仙,天柱山中炼丹烟。金丹大道传后世,逍遥自在乐无边。贫道左慈,法号乌角,见过陛下。此番未得圣谕而觐见天子,还请陛下恕贫道之过。”
刘辩满眼好奇地打量眼前自称左慈的老道,见其身如古柏之状,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手携藜杖。鹤发童颜,碧眼方瞳中似灼灼有光。
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
听到眼前的老道自报门楣,刘宏面色稍缓,仍怒声斥问:“彼游方之外者,何故擅闯宫闱,行此忤逆之举?”
左慈直起身扫视一番在场之人,目光停留在刘辩身上,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逝,微眯的双眼也随即睁开。
“贫道乃为太子殿下而来,欲收殿下为徒,传习……”
“放肆!”
左慈话未说完便被刘宏怒声喝断。只见此刻的刘宏面色严肃,神情冷厉。
“太子乃大汉储君,将必克继大统为天下人之君父,自有大贤教授其治国理政之道,为君之德,何故要习尔一老道之学?”
正值气氛微妙之时,刘辨却在回忆各个史料对于左慈的描述。
《后汉书》中记载左慈少有神通,居天柱山研习炼丹之术,明五经,兼通星纬,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厨,能变化万端。
书中言到在曹操的宴会上,左慈展现了在铜盘中钓出数里之外河里的鲈鱼。甚至在曹操提出想要蜀地的生姜后,不久之后左慈真就带回了生姜。后来,传说左慈炼出九转金丹,最终得道成仙。
在明代小说《三国演义》中,左慈被描绘成一个神通广大,善于变化的方士,曾在刘表为难下以一斗酒和一小扎肉干犒劳刘表的几万士卒,使得刘表深为折服。
曹植的《辩道论》中提及: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卢江有左慈,始能行气导引,慈晓房中之术,善辟谷,号数百岁也。
由此可见,左慈确实是汉末三国时期身怀异术的奇士。
此时,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摩擦声,一群侍卫手持戈矛涌入殿中,护卫在刘宏身前。从门外挤进一小黄门,急忙来到张让身边,俯身耳语,似有所报。
张让立即回身,小声向刘宏禀报:“启禀陛下,适才内侍来报,此老道谓宫门前,但轻挥袖袍,则侍卫皆如木石,僵立不动。转瞬之际,此道人已入殿内。彼岂非果有仙术乎?奴婢愚钝,伏望陛下圣裁。”
刘宏闻言,心中略微一紧,随即镇定下来,面色如常,开口问道:“法师神通广大,乃方外高人,何故欲收太子为徒?”
感觉到刘宏语气的变化,左慈双眼微眯,右手轻抚长须,神色淡定从容,缓缓开口:
“贫道善遁甲卜筮之术,昔夜仰观天象,见紫薇垣侧,有一星辰渐显光辉。又闻太子殿下事迹非凡,遂以术数推衍,知太子殿下乃中兴大汉之即定之君也。昔日贫道犹疑未定,今确信无疑,太子实为此天命之人矣。”
刘宏迫不及待地询问:“法师何故有此言?”
对于刘宏所问,左慈讳莫如深,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陛下宽宥,此乃天机,妄泄者恐受天罚之刑,老道岂敢担之?然,天子亲询,贫道斗胆一语——太子殿下才谓出尘脱俗之人矣。”
说完,他朝着刘宏微微施礼,笑道:“容贫道冒昧,敢言大不韪之辞。陛下圣明,当知如今大汉未复昔日‘明章大治’之盛况,亦无‘光武中兴’之辉煌。然天命所归,圣主临凡以振汉室。贫道虽愚钝,而已预见来日之盛世,其景远迈‘光武’之时也。”
左慈一席话,使得刘宏心绪纷纭,憧憬之情和愤懑之意交织叠加,故其颜面变幻莫测。
不等刘宏继续发问,左慈再次开口说道:“此乃天意,贫道顺天而为,与太子结下师徒之缘,此无量功德,于贫道修行大有裨益。陛下位及天子,代天牧民,应晓天意不可违也。”
此时的刘宏心里烦躁,思绪有些凌乱,沉声回应到:“朕诚知天意难违,然太子仅孩提之龄,更为国之储君,怎可轻离禁宫随法师往深山乎?就算朕应允,太子不意又何如?”
“父皇,儿臣愿往之。”
“嗯,法师且闻太子亦不愿随汝同去……”
刘宏说着顿时回过味来,面带疑惑询问道:“辩儿可知深山修习之苦,然可愿否?”
“父皇,儿臣了然随乌角先生往方外修行之苦,然儿臣乃父皇长子,更恬居东宫,为父皇分忧,为大汉尽责是儿臣之本分矣。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是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望父皇成全!”
说完便跪伏在地等待刘宏恩许。
刘宏仰头叹了一口气,旋即俯身扶起地上跪着的刘辨,言语中有欣慰又带有一丝苦涩。
“吾儿有此心意,朕心甚慰,即此,朕便允之。”
随即嘱咐张让数语,张让躬身受命,转身离去。
“吾儿此去不在朕身边久矣,为免皇后久忧之心,朕命一人同去,护汝之周全。”
片刻之后,便见张让领着一中年郎官进殿而来。
那人径直来到刘宏跟前跪拜道:“末将王越,参见陛下,愿陛下圣躬金安。”
刘宏点点头,亲自扶起王越,情真意切地说道:“王卿平身,即刻起,汝寸步不离护卫太子。朕将太子托付于卿,卿切莫负于朕。”
刚起身的王越闻言,又连忙抱拳单膝跪地宣誓道:“臣必誓死护卫太子殿下之周全,纵死也不会使太子殿下受一丝伤害。”
刘宏示意其起身,似下定决心般转头看向刘辩,语气坚决:“随法师去吧,朕少待说与皇后知晓,料其能明汝之深意!”
“多谢父皇,儿臣拜别,望父皇保重龙体,犹请父皇代儿臣多去陪伴母后!”
刘辩跪倒在地,他能切身体会到刘宏对自己的不舍与担忧。
虽然刘辨有着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却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关爱,此刻感受刘宏真切的舐犊之情顿时心里一暖,泪水不禁从眼眶滚落出来。
刘宏搀扶起刘辩,为其拭去脸上的泪水,摆了摆手便扭头望向别处。
当日申时,刘辩驻马于开阳门前,回望雒阳城楼,似外出闯荡的游子正与故乡告别。随后,一行三人策马扬鞭,往天柱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