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藏身
罗原城之人好土!
其实从城墙墙面的材质就能看出。
贴在城墙上面的土可是有讲究的。
据说它用的可是灰金凤的粪便,再加上小雨润湿过的耕田土,两者混合敲打才制成的。
这个「润湿」的耕田土更有讲究。
何为润湿?这雨大了不行,雨小了也不行!只能在有阳光之时,淡乌云落下的太阳雨才算「润湿」。
下雨持续的时间长也不行。
短也不行!
因为这样的土和成的稀泥,才能从里到内都是金色的。
城里的人把这种土叫做“金土”。
不止是城墙,就连城内有钱人家院子的外墙上,糊着的都是这种“金土”。
此刻烈日当空,本就扎眼的阳光,在金色湿泥的反射下,变得更加扎眼。
好在柏千和姑苏月躲过了最毒辣的太阳光,走进了一家名叫“青菜园”的饭馆。
屋里的人不多,他们几乎都是穿着土色系的厚布衣物,仔细看着那些个土色竟还都不一样。土黄色的,土蓝色的,土紫色的,各式各样,好像不比鲜艳的丝绸看上去差。
店中此刻貌似没有小二。
柏千跟着店客走到柜台处,指着菜谱点了些白切牛肉和一碗热青菜,还示意掌柜的看向坐在四人桌前的姑苏月,看唇语好像在说,“她买单。”
小店有些昏暗,遮光遮的太密。
本就是用来透光的窗子也被灰布封了住。
柏千才刚回位置不久,两样菜就被人端上了桌。
牛肉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青菜也只是放入锅中烫了片刻,菜根都是生的。
端菜的人是个女的,相貌普通,但脸上的脂粉颇厚,打扮得极其妖艳。
柏千看其面相就不像好人。
而且那女人从端菜起,至走入后厨,没看过桌上的二人一眼。
这不像是一个端盘子人的作风。
柏千明显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但想来也没有那么的不对劲。于是便动筷将牛肉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牛肉只是用盐水煮的,除了咸,没其他任何味道。
青菜也是用盐水煮的,但好歹能尝出些许甜味。
姑苏月还没动筷,她面带微笑的问向柏千,“你不喝酒吗?”
柏千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不喝,不好喝。”
两人沉默了几秒
柏千吞下被嚼碎的牛肉,抬眼看了看姑苏月,回问道,“你要喝吗?我可以陪酒。”
姑苏月很容易笑,她迟疑了一瞬,悦道,“喝!”
这时小二刚好推着十来坛美酒,从店门外走进。
小二一身青灰色的薄衣,他身上的衣料相比于掌柜的要薄很多。
此时他正取下搭在肩膀上毛巾,不停地擦拭着身上的汗渍。
喘息片刻后,小二又回身准备将装着酒的木推车后轮抬过门槛,看他紧咬牙的样子实在是吃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轮终于被抬上门槛。
他干脆顺着劲狠狠将小木车往前推,最后握着车把,控制着方向朝后厨推去。
姑苏月起身叫住了小二,令其抱上一大坛子酒,放在了四人小桌上。
柏千拿起碗筷,给那坛酒留了空位。
“哟,这么一大坛子酒!”,他伸手揭开红布盖,往里边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能喝的完嘛。”
酒散发出的清香让柏千忍不住泌出涎水,他站起身,一只手托着坛底,一只撑着坛口,先是将姑苏月身前的两只碗倒了个满,其后又倒向自己的碗中。
这酒也就那样,要说度数,就跟啤酒无异,而且还不会撑肚。
“就全当喝水了啊。”
柏千端起小碗一饮而尽,随即又满上,又饮尽,又
直至喝到了第七碗,他感到肚子有些膨胀时才停了住,随即便将筷子伸向肉与菜。
若是不趁此多吃些肉食,估计一会儿连路都赶不成。
姑苏月也畅饮着,虽不像柏千如水牛那般能喝,但也至少灌到了半个肚子。
坛子里的酒对于柏千来说,只能算是饮料。
但没过多久,对坐姑苏月的状态表现得有点夸张,她被那“饮料”迷得神魂颠倒,一直张动着嘴,却没有任何声音,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也越来越深。
啪!
姑苏月一整个人侧倒在桌子上,震得小碗都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就说你不能喝吧!”
柏千咧开嘴笑,又端起一碗清酒送入口中。
奇怪,这淡如凉茶般的酒竟能让柏千喝得头痛脑胀。
他站起身,硬撑着睁开眼皮,但眼前一阵云雾。
终于,一股眩晕感从后脑处袭来,让他不得不跌倒在地。
掌柜快步上前关上店门。
与此同时,那个妆容妖艳的女子也从后厨走了出来。
女人先开口说话,貌似有些惊讶,“这两人怎么能撑得住这么久的!”
“不清楚。不过他们俩看起来不像是城里人,我们要不要把他们放了?”
“不放。他们的穿着,就是两个寻常百姓。”
“那万一”
“放心,不会有事。再说了,我们都干这事儿了,还会怕事?”,女人说完便回头准备离去。
男掌柜迟疑了一会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等等!”
“你发现什么了?”
“我说呢!这两人练过的,有内功!”
“真的假的?”,女人表情没变化,但抬高了音调。
“那还能有假。你忘了我也是练过的?刚才靠近他俩,明显能感觉到真气在流动。”
“那一会儿得好好绑着他们!”
睁开眼,姑苏月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缸里,绳子的末端是一根粗红木柱,她此刻丝毫动弹不得。
一旁的柏千也是如此。
不止他俩。
在这个横竖有二三十步长的方形大院里,还有少说十几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人。
他们像是早就醒来一样不断尝试着挣脱紧勒着手腕的绳索。
还有些许看上去口唇泛白,估计是喊不动了。
姑苏月清醒后,四处打量着。她注意到身旁的缸里,柏千也在其中。于是含了口缸中的水吐向其右。
果然有效,只是片刻,昏昏沉沉的柏千清醒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试着活动身骨。无奈他整个身子都藏于水下,水中还有麻绳将他紧缚在身后的粗柱上。
他费力地转头看了看姑苏月,不过很明显,他根本不需要开口问。
因为一旁的姑苏月处境与其一个模样,问了也是白问。
柏千转动着头,将身前的环境仔细观察了几遍。
这分明就是个四合宅院,四边的楼屋都建造的很高,都是相平的四层楼。
四栋四层高楼紧密地围成一个正方,密不透风,只有上空通着外界。
四面的楼阁很宽大,可以用宏伟来形容。其大小相当于外边正常的阁楼等比例扩大一倍不止。
院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大池塘,其上有一座小桥可供横穿。池塘很深,也很污浊。水中无鱼,但有许多蔫了的荷叶铺盖在水面上。
若是正常人进入到这个宅院,第一个反应就是“大”。
非常的大!
异常的大!
在柏千看来,这里占地面积至少有四分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但奇怪的是这个方形大院没有门。
院长的人就像是从空中降落一样。
此刻烈日已完完全全被四层楼给遮住,院子内顿时降了个色调。
柏千尝试运气,但未果,在冰冷的水中他体内的真气像是被封住了般,全然运转不开。
姑苏月也尝试了不知几遍,从表情看上去绝无可能成功。
柏千没了法子,只得闭目歇息。
还是那句话,闲来无事,睡去便可。
这句话用在被“绑架”的场景,依旧适用。
姑苏月也是机智,养足了精神才开口说话,“喂!你不打算出去了吗。”
“我在想法子。”柏千没睁开眼,低声说道。
“啊?”,姑苏月疑惑着,她刚才好像确实听到了呼噜声从右边传来,“你分明在睡觉!”
“想到了!”,柏千抬高音量,迟疑了一刻,貌似在等姑苏月回应以后才会接着说。
这三个字难免让姑苏月心中一喜,她歪着头开口道,“你说!”
“把缸里的水喝完。”,听到这一句,姑苏月一脸震惊,但她还是接着听完了柏千后面的几句废话,“把缸里的水喝完,再运转功力,几根绳子不可能困得住你。”
“这或许也是一种方法。”,姑苏月直点头,面上装作一副无知的表情。
不过她那双眼睛,精明的在闪闪发亮。
若是遮住了她那双眼,或许真的会让人以为她是个极其极其单纯的女孩。
两人沉默了片刻
姑苏月尝试着含了口水,又鼓起嘴巴如水枪般将水滋出缸外,随后得意的看向柏千,道“这可能是另一种法子!”
“”,柏千没说话,这法子他倒还真没想到。
一番猛烈的含吐过后,姑苏月缸内的水好像并没有明显降位。
而她此刻,嘴旁面上的肌肉已有痛感,实在乏力,只得在原地大口喘息。
片刻过后,她开口问向柏千,“你为什么不喝?”
“这水不干净。”,柏千转过头看向姑苏月,劝言道“再说了,你那样作用也不大。你也别再”
柏千又开始“闭目冥思”。
姑苏月也属实没了力气,她尽可能的调整着气息,以免在凉水中染上风寒。
天色有些暗淡下来,算着时辰,此刻也将近傍晚。
这时,宅院的空中突现一巨鹰飞落在中央的木桥上。
不是黑鹰,是一个穿着黑羽蓬衣的青年男人,年纪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
男人体型看上去有些正派,但脸色惨白,如同死人脸上结了一层霜。他打量了下四周的人,忽然使出一强力内功,将院子中所有人的绳索震断。
而挣脱束缚的众人见了羽衣男像是见鬼了似的,四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因为他身上的羽衣,除了黑色还有深深的暗红色,且沾满了铁锈味。
铁锈味就是血气。
院里的「玩伴」无不害怕的蜷缩成一团,或是两两紧抱在一起。
柏千与姑苏月趁此跳出水缸,站于屋檐之下。
身穿黑色羽衣的男子,开始说话,那声音回响在整座宅院。
他称院里的人为「玩伴」,而这些「玩伴」无一例外,都是被抓来的。
“快到晚上了,有些无趣。”,男人说话很有气力,像是个读书人,他巡视了一遍院内的所有「玩伴」,又开口说道,“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男人说话既简明又有条理,或许是这个游戏的规则他先前已经说过了无数次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躲鬼藏身”!
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藏身于这间四方大宅院。
时间一到,我便回这。
届时,若是被我寻到的人,一剑封其喉。
放心,我所寻之处,绝不会寻第二遍!
说罢,他起身飞离了四方院。
留下了院中的众人在原地战战兢兢,唯恐失了性命。
这无疑是个杀人游戏。
况且这宅院虽大,尽管其有四层楼,但若是常人有心去寻,怕是没一个人能完美的躲过“搜查”。
体内真气重新回流,两人总算能运转内功。
姑苏月先是施展身手,她深吸一口气,沿着四层凸檐向院外轻身跳去。
这院子似乎不会让人轻易出去。
它像是一口盖了盖的锅,任里面的食材怎样翻动,都溅不出去。
四方院的外围设有结界,姑苏月被那层结界强力的弹落在地,差点站不住脚跟。
柏千反应过来,缓缓上前搀扶,不过动作有些僵硬,此刻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将脑中所想,轻声说了出来,“那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姑苏月像是听清了,“见过?”
柏千忽然又摆着头看向院内其他人,淡淡说道,“他们这些人,我们也都见过!”
姑苏月循着柏千的视线看向四散开来的人,确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们都是之前在城门外站着的那一群人。
黑衣男就是那个站在城墙城垛上的人!
两人同时意识到。
但此刻,他们并不清楚黑衣男的目的是什么。
无奈,他俩不得不再次加入人群,成为「玩伴」,躲藏于院中。
或许,那人真的会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