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杀人
〈此章节主讲柏千所在的下界,亦称太盛平洲。〉
第二日一早,柏千就起身前往归遂城外与姑苏月汇合。
柏千步子极快,但还是快不过精瘦的马匹。
姑苏月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乘着马,来到了两人相约的马兰小楼处。
马兰小楼是个茶馆,占地不大,但其上空的烟火浓厚。
可见,小楼老板也是个热爱生活之人。
三十米外,一男子从浓烟中显出身影,他低头迈步走着。
姑苏月松开马绳,往路中间走着,欲引起男子的注意。
“让一个姑娘等你,你可真行!”
“你与马共有六足,我才两足,怎能比你快?”
“你不会也骑马啊?你不会骑马?”,姑苏月发出质问。
“没骑过,可能会吧。”
“沿着这条路走,三百里能至最近的罗原城,你觉着你凭着那两只细足,能走多远?”,姑苏月指了指身后充斥着灰尘的黄土路。
“那就骑马呗,你骑我坐。”
“可”
“我自然是不介意的。”,柏千快语道。
“”,姑苏月看着柏千,顿时有些说不出话,“上马啊,还要我牵你上去嘛?”
柏千当真没骑过马,别说骑过,就连见都很少见。
不过他上马的身法还算敏捷。
眼下只剩下马下的姑苏月在原地打转,她在思考,是坐在柏千的前边还是后边?
柏千朝前挪动,身后给姑苏月留下了位置。
“所以,我们真的是前天才相识的吗?”
姑苏月说罢,没等柏千回应,就一个纵身跳上马背,顺势撩起马鞭,单手拉紧缰绳,调头疾驰而行。
柏千还算懂事,他低着头将身子尽力伏向前,以免遮挡后边人的视线。
速度极快,在马上两人几乎只能听到风声。
他们之间像是两台复读机在对话。
“还要多久能到!”,柏千保持着这个姿态着实难受,他忍不住说道,但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于是他又大声叫道。
“还要多久能到!”
“两个时辰。”
“什么?”
“两个时辰!”
“什么!”
“两个”
“什”
“”
————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逆风而呼,心有力而声不足!
路上行人甚少,还不到两个时辰,两人在马上便看到了远处一座金黄色城落,城墙上面刻写着罗原二字。
此时马的速度已经骤降,样子尽显疲惫。它驮着两人踢踢踏踏的走着,还时不时吃了些荒地上为数不多的杂草。
柏千提议道,“剩下的路我们步行吧。”
姑苏月答应,随后下马牵行。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实在折磨,柏千下马后,扭了扭腰肩,骨骼处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姑苏月跟着伸了伸腰,她的腰实在柔软,就像是弯弯下垂的杨柳,逐渐又变成了直直上挺的云松。
罗原城的城门外站着许许多多举着刀剑的游客。
他们像是在排队入城。
城墙的边上跪排着整整齐齐的乱发囚徒,他们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染的污浊不堪。
这些囚徒被粗绳捆得牢牢实实,有的在胡乱大叫,有的在高声滥骂。
但无论他们怎么的撕心裂肺,都只是临死前的哀嚎罢了。
柏千,姑苏月走上前,注意到了动静。
他们看向人群,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柏千胃部翻涌,忍不住呃逆。
刀光血影之间,跪在城墙边的一个囚犯的头颅滚落在地。
持刀的是一位正在浑身颤抖的中年,他脸上长满黑胡,面色已被吓得惨白。
这明显是他第一次杀人!
只是片刻,那把沾满鲜血的大刀便脱手落在石板地上,发出“乒乒”的声音。
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被吓得连连后退。
当然,也有镇定自若,站在原地不动的。
柏千撇过头,尽量不看向城墙边。
他拉着姑苏月快步朝城门走,就在离城内只有一步之遥之时,突然蹦出一个身形矮小,长着畸形头颅的持刀守卫。
他那把刀像是量身定制的,相当于正常匕首大小。
小怪人抽出“短匕首”,指向欲进城门的二人。
“不杀人,进不了城!”
话音刚落,城内两侧瞬时出现两队穿着红甲的兵卫,他们合成一排朝城外行进,意将两人逼退。
在兵卫的武器威压下,柏千与姑苏月不得不转身跟着小怪人的走去。
小怪人挥舞着短匕,将两人带至人群之中。
随后他以敏捷的身姿,跳上了一口倒扣在地上的水缸之上。
那水缸不偏不倚的正放在城墙边上,与犯人同齐。
小人怪依旧是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大声朝人群说道。
“杀人,入城,领一金。”,他伸出短的看不见的手指比划着,又接着说,“不眨眼者,领十金!”
此时,场下的人群中除了发出的一半惊呼声,还有一半无声,毕竟“杀人”除了在战场上,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振奋人心的事情。
小怪人见下边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于是再次出言煽动,
“这些囚犯,皆是牢狱中的死刑犯,取了他们的头颅,可入军中记功讨赏!”
军功
听到军功二字,人群身后突然飞跃出一少年,他手里提着把生锈的黑刀,朝其中一个囚犯挥刀而去。
少年看着最多也就十五,但下刀极其果断。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把生锈铁刀,竟然没有锋刃。
囚犯的脖颈像是硬生生被撞碎,其中的血管瞬间炸开,鲜血溅出三尺之外。
很显然,即使他脸上沾满了血液,他也并未眨眼。
“好,好!”,小怪人跳下水缸,连连鼓掌。
少年杀完人后,竟还带着笑意。
他看向小人怪,问道,“有军功,可否从军?”
“从军之事得问燕小统领,不过就以你这身手,入我军队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少年点头,随即领了十块金饼,往城内走去。
可就在少年经过柏千身边之时,柏千腕上的镯子出现了反应。
柏远见注意到动静后,看向了少年手中那把沾满了黑血的锈刀。
【那把钝刀是灵宝!小红鱼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强烈?】
只有一种可能,那把钝刀的品质远远强于他所寻到的前两个宝物。
柏千想跟上去,但不“杀人”入不得城,他此刻必须迅速想好办法混入城中。
绝不能是杀人法。
姑苏月想上前取头颅入城,但被柏千拉住。
既然柏千不杀人,他也定然不会让身边的人贸然杀人。
柏千将拳眼抵了抵额头,深吸了口气。
人在行冒险之事之前都会吸一口大气。
只见他空手走上前去,向孤身站回缸上的小人怪借了一把刀,正是小人怪腰间的那把“短匕首”。
小人怪还算慷慨,他用双手费力的将刀拔出,一把丢向柏千。
柏千怕刀锋伤到手,没敢接住。
他俯身拿起那把丟落在地的短匕,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即指向排于墙边的犯人处,高声说道,“我可否与你打个赌?”
“什么赌?”,小人怪有些诧异,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有趣之事。
“你方才说,这些囚犯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死刑犯,是否属实?”
“绝对属实,你以为我们会拿寻常百姓来割头取乐?”
两人之间的对话绝不平淡,都是带着一股反问的语态。
“片刻后,我会用手中这把刀,随机取下站在城墙边上一人的首级。我赌你定会阻止,还会想替他求情!”
柏千说完,依旧是用手中借来的“刀”,笔直的指向跪倒在墙边的囚犯,眼神中装出了一抹杀意。
期间他只看了小怪人一眼!
“哈哈哈哈!我会替他们求情?”,小人怪大笑,喜的连连拍掌,“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啊!”
一阵捧腹大笑后,小人怪又开口道,“说吧,赌注是什么?”
“若是我赢,金饼倒不用。即刻放我和最右边那位牵着赤马的女子入城去。”,柏千指了指姑苏月,而后又补充道,“若是我输,斩我头颅!”
“就这么简单?”,小人怪丝毫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无论柏千选择哪一个犯人,他都必不可能替之求情。
因为那些囚犯,确实是实打实的死刑犯!
柏千慢步上前,故作犹豫。
小人怪早已等不及,他觉得柏千是在拖时间,但此刻拖时间几乎没有意义。
“你你做什么?”,小人怪缩着脖颈,眼中充满了惊恐。
“我挑完了,就取这个最小的脑袋!”
只见柏千快步走上前,半举着右手,将刀稳稳的架在了小人怪的脖子上。
从侧边看,好像小人怪比那些囚犯还靠近城墙。
“你别乱来啊,杀了红甲兵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人怪颤抖着从喉中发出声响,他将头抬得最高,以免被割伤。
“替我选中的人求情。我自然把刀取下。”,柏千把刀又靠近了些,但还是保持着比较安全的距离。
“我求情,我求情。”,小人怪不自觉的将手举起,高昂着脑袋,说着,“求求你,求求英雄放了我,我赌输了,我输了!你们可以放心入城!”
这时柏千早已把刀插入了小人怪的刀鞘,只是小人怪自己还站在缸上紧闭着眼、高抬着头。
待小人怪回过神来,立马召集甲士将柏千围住。
“宵小之辈,输了赌局,还他娘的敢挟持我。”
小人怪走上前,对着柏千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我分明是赢了,宵小之辈是你才对,输了就叫人把我围了?”
“哟,你还在这里给我倒反天罡。娘的,大男人,一是一,二是二,老子赌博就从不会耍赖。”
“你说的,你可从不会耍赖。”
“我从不耍赖。”
柏千吃了一大脚,痛得大口喘着粗气。
他忍痛说道,“方才我可说的是,随机取‘站在城墙边的’其中一个人的头颅,可没说过一定要是囚犯的吧?”
柏千注视着小人怪,随即又大声喊道,仿佛想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
“这一来,在城墙边上的有你,况且你是唯一一个‘站着的’,我不取你狗的头,还能取谁的?”
小人怪此刻有些后知后觉,他方才确实是城墙边上唯一一个站着的,其余的囚犯都是跪着的。
片刻权量后,无奈,他只得令甲卫松开手将柏千放了去,毕竟他说过“他从来不会耍赖”的话。
在士兵中当个小官,也是需要威信的!
小人怪原地打着转,他在反思着他为何会没注意到柏千在赌约上的细节。
或许是他笃定自己不会输。
也或许是柏千的演技太好,在对赌的从始至终,他盯着的始终都是那些死囚犯。
而不是站在水缸上,且水缸恰好就倒扣在城墙边上的小矮人。
小人怪吃了瘪,他不情愿的放了柏千和姑苏月入城。
他俩是今天唯一入城不需要“杀人”的人,不是唯二。
小人怪余光注意到两人走进了城门,苦不堪言的表情顿时出现在面上。
他抹去了负面情绪,向前大跨了几步来到了人群前。
先是揉了揉眼,其后又从腰中抽出短匕,放在手中把玩着。
“还有谁要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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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排着刚要走近城门时,柏千无意中抬头看向了城墙。城墙上貌似有个戴着披帽的黑色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墙垛上。
从下往上看,那人的面色莹白,正虎视眈眈又有些馋涎欲滴的盯着城外的人群。
而柏千与姑苏月刚刚就站在那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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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原与普通城镇无异,街道中人们来来往往,店铺中百姓进进出出。
若是在城内待上片刻,根本不会有人记起,城门外有人在“杀人”。
两人走在路上,像寻常人那样逛着街。
这时,姑苏月看起来十分严肃,她开口朝柏千提醒道,“只是入城而已,没必要用性命做赌注。”
“下次不会了。”,柏千仔细想来,当时的赌注确实很不合理。
若是小人怪不似长相那般愚钝,自己的头颅还会在脖颈之上吗?
【看来以后不能再莽撞了。】
【不过为何自我来到这下界,我的性情会变化的如此之大?是主角效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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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千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了那位携刀少年。
少年手中的刀可是灵宝!
他四处询问着,但路人皆没有注意到持刀人,更何况是一个少年。
走到此处,两人体力稍许有些不支。
既然第一时间没有少年的消息,那不如就近找一处客栈,吃饱喝足再谈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