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谕
“我需要一名护工，能妥善照顾我，还得保密。”萧楠道，“还要有力气随时搬动我。此人烦请少将帮我寻找。”
“明白了，我会尽力帮你找。”冬少将说完，丢掉了烟蒂。
四少爷万万没想到，刚安生几日，萧楠竟与七少爷一同找上门来。他头疼不已，自然知晓萧楠在萧家地位微妙，甚至，他知道的比他人更多。大老爷如此器重萧楠，背后定有大事——数日前，大帅府与大老爷联手行事，封锁城池两日，禁止出入，而在此时，萧楠被大老爷的人带走，安然归来。归来之后，大老爷未作他议，任其自便 显而易见，萧楠已成为萧府中唯一知晓老爷至秘之人。此人，动之不得，且杀机重重，自保有余！是以，四少爷不得不以礼相待。
传言果然不虚，萧楠全身瘫痪，倚赖特制轮椅度日，他面色苍白，咳声连连，病情日益恶化，每当咳嗽时，小方便需递上丝帕，掩住他口，洁白的丝帕瞬时染成殷红。尽管如此，他的眼神犀利如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唯有bu yang ming门下亡命之徒方能拥有这般眼神！
四少爷不敢怠慢，笑容满面地拱手道：“十三弟，七弟，许久未见。”
萧楠咳完，微喘着说：“四哥，咱俩就别客气了。这次前来，仍是有一事相求。”
说完，他转向七少爷，七少爷已是力不从心，话语不多，忧虑地瞥了萧楠一眼，开口道：“四哥，你日前赠予我通行证，但你也清楚，如今世道动荡，生意难做，我想与十三弟一同，加入府上的‘灵能公司’。”
灵能公司，便是萧家掌控的灵力电厂，为这片地域最盈利的产业，亦是萧家的一大肥缺。四少爷刚接手此重任，闻听此言，面色骤变。
显而易见，萧楠大限将至，不知如何说服了老七，或许是想在临终前，为老七谋得一桩厚利。他早知老七讲义气，对抚养过他的十三姨太感恩戴德，将所有报答都倾注于废人老十三身上。如今萧楠竟稍露智计，临死不忘助老七一臂之力。
说实话，在这萧府中，他从不奢望兄弟间有真情，抛开利益不论，他对二人之情谊还真有些羡慕。
若在平时，他必定勃然大怒，但此刻面对萧楠，四少爷依然只能赔笑，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只要萧楠尚存一口气，或者说，就算他离世，只要还能在这萧府“活动”！他便是与老爷一般恐怖的……
怪物！
“此事可议……”四少爷强颜欢笑道。
“我替七哥考虑过了，他从未经手如此规模的工程，您莫给他过多权力，只需找个业务不繁重的部门，让他练练手即可。”萧楠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业务不繁重之地？倒是有处，北山后方一带。那里贫瘠，所需灵网不多，甚好，我正愁无人打理。”四少爷道，心中自有打算，不能赋予老七太多权力，待萧楠真有那一天，这权还需收回。北山后方工程涉及较少，油水不高，正适合老七。
萧楠咳嗽间，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竭力促使七少爷涉足萧家核心——灵能业，就是为了等四少爷这句话。
北山，便是他欲掌控之地。
萧城难得迎来了数月一见的晴朗天气。
距离那次骇人实验已有三个月，酷暑已被秋风吹散，迎来清新的秋意。
封闭的街区重新开放，但街道焕然一新，两旁的建筑是萧府新建的“面子工程”，看似豪华，实则空无一人。萧城的百姓生活仍在继续。
然而有些变化，美兰所读女校的小学部独立出去，迁至邻近县城。美兰仍与蔡家小姐同校，算是寄宿蔡家，因其聪明可爱且懂事，蔡老爷甚喜，认作干女儿。阿承也在蔡家，与蔡少爷共事，渐渐融入当地生活。
他不知十三少与婉月现况如何，偶收十三少书信，告知一切安好，但不让兄妹回萧城。
萧楠院中辞退多数仆人，如今只剩小方与几位聋哑仆人。擅长西点的大厨被冬少将招募，冬少将找来一位勤快的哑巴青年照料萧楠。小方仍在为萧楠效力，但也即将离开此院。
他曾对萧楠寄予厚望，期望能跟随他闯出一番事业，如今愿望恐怕无法实现。
但内心深处，他对萧楠极为敬佩。世间再难寻得像萧楠这般坚韧之人。
因为直至此时，萧楠仍未咽气。
过去几个月，萧楠事无巨细为每个关心之人安排后路，包括小刀的未来出路，引荐小方向冬少将，意味着小方可顺利入军，对小方而言，军队更能发挥其才华。
就连婉月之事，他也托付给冬少将。冬少将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照顾孤女，萧楠费时说服他，让冬少将确信婉月对局势至关重要。
自见过萧楠后，婉月便未曾露面，萧楠也未派人寻找。他最后几个月的心力，都倾注在辅佐七少爷开发北山附近灵能工程，为此，甚至迁移了附近村落。
不久之后，北山灵能工程即将动工。
若能行动，他定会亲赴北山。
然而这一切似乎已不可能。
这一天，小方来到女校，请求见婉月。婉月果然留校，经过门卫通报，不久后，她出现了。
相较从前，婉月似变了个人，她更懂得打扮，精致妆容，时尚装扮，眼神透露出历经沧桑男子的沉稳。
当然，也让小方感受到一股隐约的恐惧。
“找我何事？是十三少派你来的吗？”婉月问，“这几个月，他可有好好吃饭睡觉？”
小方答道：“他已濒死。我请你来，是因他想再见你一面。”
说到这里，小方神色略显古怪。
“你说什么？！！他怎么了？！上次见他还好好的啊！！”婉月露出惊恐之色。
“你走后，他的状况每况愈下，先是全身无法动弹，后来开始咳血，但他不想让你知道。现在……总之，你快随我去看他吧，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小方直爽，从不拖泥带水，即便如此，提及萧楠状况，他竟流露惧色。 &34;即刻启程！&34;婉月猛然站起，不顾任何门规禁制，一把提起法器囊，迈开步伐向会客室外疾行而去。
然而守卫室外的守门弟子试图阻止：“婉月师妹，你不能随意离……”
话未说完，那人猝然倒地，昏迷不醒。小方竟未能看清婉月施展了何种法术，待回过神，婉月已越过守门弟子，从囊中取出一枚禁制符篆。
符篆一掷，会客室角落的监视阵法应声破碎，这等高深的禁制，在此时代堪称稀有。
“速随我走。”婉月吩咐道。
小方愣怔片刻，立刻紧跟其后。
他们乘坐飞梭回到萧府的小院，婉月迫不及待闯入，庭院空寂，唯有位聋哑老仆正在清扫落叶。
她疾步奔向卧房，萧楠的房门紧闭，靠近便能嗅到浓重的腐朽气息！
开门后，那气味愈发刺鼻，就连屋外扫地的聋哑老仆也被逼得远离避臭。
然而婉月全然不顾臭气熏天，冲入卧房，小方则在窗外廊檐下等候，萧楠此刻的形态，任何人多看一眼都会心生剧痛。
按常理，他已腐烂至此，早该魂归九天，但他仍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已无法称作“活人”，仅存一丝生机的……
残躯。
连完整的躯壳都算不上，四肢因腐烂过甚已被切除丢弃，随后是盆骨、胸骨、内脏，却依旧不死。
每一秒的生存对他都是折磨，即便心肺已近乎外露，仍在微弱而缓慢地跳动。
萧府对萧楠异状保持沉默，此事被严密保密，无人敢提及，知晓者寥寥。起初，萧府还允许医师为萧楠诊治，甚至允许他们切除萧楠的肢体和病骨，后来医师也被禁止踏入府邸。
唯有小方和那位哑仆，每日费尽心思为他清理腐烂身躯与污秽。
府邸倒是派遣人送来一套灵息维生装置，勉强维系他的生命。
自此，再无人敢上门。
失去四肢后，萧楠尚能言语，后口舌脸部皆腐，他以眨眼传达意念。
如今，他的“面目”已完全无法辨认，饮食呼吸全靠灵息装置上的细管，要在那混乱不堪的面容中寻得气孔或咽喉，实属不易。
寻常人到此境地早该逝去，小方认为，此乃萧府的异常所致，故萧楠迟迟不死，反而不显突兀。
果然，不久窗内传出婉月痛彻心扉的哭声。
小方终究还是走进了卧房，他对室内的腐臭已习以为常，安抚着婉月：“月师妹，我们已尽力，十三少爷的心愿已了，他尚能言语之时，托我告知你，留有一信给你，由我代笔，他说用了密语，我看不明。”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痛哭的婉月，才继续道：“你……让他解脱吧……”
“伏羲……并未允诺我……让他存活……他没让他活……”婉月泪流满面，喃喃自语，“伏羲……伏羲……伏羲骗了我……他让我复生……却不让十三少爷活下去！！我不会让他死！！该死的不是他！！我定要让他活下去！”
“月师妹，让十三少爷走吧，让他解脱！”小方为萧楠感到悲痛，这样的存活不过是痛苦的延续。
“小方，你先离开萧府，我自有打算。”婉月骤然起身，“快走！分秒必争！将这院中之人遣走！让他们离开！”
她最后一句如怒吼般。
小方愣了愣，被她的威势震慑，急忙向外奔去，边手势比划边呼喊聋哑仆人离开。
只见婉月走向通讯阵盘，拨通了一个复杂的号码。
“是我，我要求启动医疗研究组，前往萧府，西偏门内院。我要求进行秘法解剖，尽可能保全生物器官。是的，进行脑部组织的激活保存！务必迅速！”婉月咬牙切齿地低吼。
半小时后，众多军用飞梭悄然停在萧府偏门之外，随后偏门路口被封锁，身穿法袍、佩戴面具的医修携带各式奇异器械进入萧楠的庭院。
周边的仆人自觉躲藏，于萧府，目睹异常即是罪，因此遭罪者不计其数。
医修们进入庭院后开始用消毒阵法消毒，刺鼻的消毒液暂时掩盖了腐臭。奇怪的是，虽腐臭浓郁，却未引来任何虫蚁，似乎连昆虫都感到了危险，远远避开。
待携带大量器械的医修进入，便着手为只剩半身，或是三分之一身躯的萧楠施行秘术。
看到萧楠那悬空微弱跳动的心脏，众人惊叹是“奇观”，而婉月则指示他们打开萧楠的颅骨，取出大脑放入专用培养法器。
萧楠的肌肤如同脱落的薄纱，轻轻一触即散，无需手术刀割裂，颅骨已然外露。
当他们拆解颅骨，每个人都在这浓重的腐臭中发出惊呼——萧楠的脑组织竟已化为透明的胶质状！
更像是异化的水母！
“这是伏羲的奇迹！”一名带有异国口音的医修惊叹。
而在那水母般的脑中，竟有微弱的幽光闪烁！
那或许是维持萧楠气息不绝的最终秘密！
“姑娘，请允许我们提取发光之物！”医师激动地说。
“绝不可！不得再次破坏脑组织！将大脑培养，带走！”婉月下令。
这些人竟听从婉月，不知在这数月间，她在“组织”内建立了何种地位。
正当医修们小心翼翼剥离大脑与脊髓，透明脑中的微光竟缓缓升起！
这一异象令众人停下动作，只见那团光离开大脑，飘浮在空中！
“这是………人的魂魄？！！”外国医修惊诧道…… 在太虚之威下，此乃世间首次以玄学之法揭示人类魂魄之实象！这乃是人类历史上的灵魂真实显现，不容置疑！
那一抹幽光仅如烛火微弱，绽放淡金色的柔和，既温暖又圣洁。婉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欲触摸那灵光。
“这是萧楠的魂魄吗？如此美妙，如此温润！”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光团，光芒骤然爆发，点点灵光汇聚成萧楠生前的容貌，尽管只是朦胧的轮廓，那份翩翩风度与柔情依旧清晰，他的手轻轻拂过婉月的脸庞，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
婉月挣扎着想看清他的最后身影，泪水却模糊了她的视线。
“萧楠少爷别走！！”她试图抓住他的手，却只握住了虚空。
唯独萧楠，无法以任何方式重生，这是伏羲亲口所说。
为何要赐予我绝望中的希望！
她多么渴望再见他一面！然而，他竟如同风中的尘埃，迅速地消逝了
死寂的房间内，响起了一声，不知是他的魂魄还是肉身最后的“声音”——尽管他已无发声之器，那话语却清晰入耳。
“吾名
萧楠。”
仿佛将名字镌刻在这充满痛苦的尘世之中。
萧楠，他的真名。
婉月捂住心口，魂光散尽，斯人已逝。
腐朽躯体的心脏停止跳动，顷刻间，所有组织加速腐败，无论脑髓还是残骨，皆迅速黯淡、腐烂、破碎。
最终，床上只剩下一滩恶臭的浆糊状液体。
这时，一股猛烈的风猛然吹开窗户，那滩液体在风中迅速干涸。
狂风驱散了腐臭，那人彻底消失，连气味也不复存在。
“复活——失败。”洋医师给出结论，“逝世时间，申时十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