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蛤蟆
“那位老伯是你们亲戚?”萧楠询问。
正专注欣赏阿承摆弄唱片的掌柜随口答道:“是我叔公,膝下无子,如今与我们同住。那天饭局让您见笑了。”
“那能否让我见见老叔公?”萧楠说,“我还想听他讲述些这里的古老故事。”
“我倒觉得他挺烦人的,没告诉他您来了。您喜欢听,我现在就让人去请他。”掌柜说完,唤小厮快去寻那老人,自己则笑容满面地望着留声机。
不一会儿,老叔公前来,蔡老爷也觉不妥,登门致歉,恰好凑成一桌酒席。米行掌柜设宴款待,虽人数不及昨日,宴席却丰盛异常,留声机播放着时尚曲目,甚是惬意。
老秀才再次坐于萧楠身旁,边饮酒边述说他年轻时的经历。
他提及四十余年前之事,那时他年近三十,此地尚不名为嘉湖郡,而是苦水村,村落稀疏,人口稀少。
苦水村因此地湖水苦涩,土地贫瘠无法种植粮食,每逢灾年,常有人饿死,不少村民逃离此处以求生存。
老秀才当年仍怀科举之心,家中尚有些积蓄,便留在本地苦读,因当时正值清末,信息闭塞,仍幻想一旦中举,便可全家飞黄腾达。
然而,老秀才这般贫穷且无权势的书生,在封建社会注定底层挣扎,终其一生,也只是个秀才,如同孔乙己般的人物。
据他所言,此地五十年前,不过是一片盐碱之地,湖域狭小,仅算沼泽,水质恶劣。
那时村中人口稀少,老一辈大多离世,老叔公说,如今知晓这段往事的人寥寥无几。
照他所说,这简直是地质学的奇迹,从未有过五十年间,一地水土发生如此巨变的先例。
老叔公接着道:“我记得那是四十年前的一个傍晚,从西边来了两位年轻人,二十多岁,风尘仆仆,他们带了一车神秘包裹,不知何物。
那时道路未修,大雨一来,山路常有坍塌,他们便途径此地。我家那时在李子村湖边,那时哪里有湖,只是一处水洼,水质苦涩,不宜饮用,也无法耕种,无人取水。
他们敲响我家门,欲借宿一晚。我家那时位于那里,靠近现在的湖边,那时仅是水洼,苦水无法饮用,无法种植,无人光顾。
他们在家中留宿,出手阔绰,留下一块金子作为房钱,正是那块金子,助我家发迹,才有如今这些常与我争执的后辈!”他边说边指向米行掌柜,掌柜只得挥手示意不愿理睬。
“奇怪的是,那块金子并非寻常之物。”老秀才点燃烟袋,陷入遥远的回忆,“那是一只雕工绝妙的金蛤蟆,栩栩如生,仿佛蛤蟆化为了金子。”
“金蛤蟆……”萧楠想起身上的金色鲤鱼,觉得颇有深意,追问:“后来呢?那两人模样你还记得吗?”
“模样?你说起这事,我才想起,看见你我就想起这事儿,你与其中一人颇有些相似。他们没告诉我名字,只知道一个瘦高,相貌不错,另一个矮胖,二人挤在我家西厢,半夜还在嘀咕。
那一晚我无法入睡,家中只有我一人,我听见他们的嘀咕,觉得他们或许不是好人,便不敢合眼。半夜,我听见他们偷偷出门,我觉得可疑,便悄悄跟踪他们…… 在河畔的芦苇丛深处,我隐蔽于此,遥望着两位修士来到水边。他们手中握着一件法宝,还携带着炼器之刀,似要分割那宝物,然而在如何分配的问题上起了争执。最后,那位身形削瘦的修士举刀挥下,瞬间斩出一道惊天之芒!
“那一刀下去,天惊地动!仿佛日出东方,光芒万丈,刺得人不敢直视!”老者说起此事,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当时以为自己的眼要被光芒灼瞎,只看见一片炫目白光!只好趴伏在芦苇中,紧闭双眼!那时,我听见四周天地间风雷激荡,声势骇人,连大地都在震颤!”老者激动地叙述,“我当时害怕得动弹不得,后来才知是陷入昏迷!待我苏醒时…………”
老者说到这里,目光凝视虚空,神情略显呆滞,显然当年的情景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我醒来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天色晦暗,无数水龙升腾于天际,就在滩涂之上,那么多……那么多……”老者伸出手指比画着,所谓的“水龙”,便是水龙卷,修真界称之为龙吸水之象。
“那些水龙最终汇聚成一条庞大的水龙!我定睛细看,那水龙竟静止不动!水如同冻结,却又非冰!它,静止在那里!”老者的言语中带着混乱。
“您的意思是,水龙卷保持形态,却静止了?!”萧楠问道。
老者连连点头。
岂非犹如时间静止一般?萧楠心中暗想。
老者继续说道:“我这才明白过来,以为发生了天灾!连忙起身逃离!回到家中,发现那两位留宿的修士及他们的行囊都不见了!此时,外头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我向外望去,只见那巨大的‘水龙’崩解了!洪水四溢,我只能赶紧逃命!
跑了不知多久,水势终停,原来的滩涂化作浩渺湖泊,这就是如今这片湖的由来。
说来也怪,自那夜湖泊出现,周围的土地变为肥沃良田,湖中投放的鱼苗迅速繁衍,渔获丰富,自此,这里成了福地,你说奇不奇?
我想,必是龙王显灵所致!”
听完老者的回忆,萧楠开始思索。那两位来自“西境”的修士,应是苗疆归来的权贵与统帅。他们在湖边分割所得的宝物,那一刻竟引动异象,甚至局部出现了“时间停滞”!
而那奇异的现象,竟改变了此地的土壤、水文,乃至生物的生态!
这与萧家秘宝引发的基因变异何其相似?!
因此,萧楠推测,萧家秘宝自带一种类似“辐射”的异常磁场力量,只是此处的能量浓度极低,未致柳家、萧家后裔般的灾难性变异,反而赐予此地福祉。
这或许也说明,秘宝若妥善运用,甚至能引导事物向有利方向发展!
比如嘉湖郡的水土明显得到“提升”!他白天游览时也了解到,自湖泊形成至今的数十年,当地人体质大幅提升,近五十年新生儿极少患病,且大多体魄强健。要知道,解放前的平均寿命和夭折率都很低。
而大帅、大老爷那样的贪婪之人,却以私欲扭曲了秘宝的用途——否则秘宝不会在苗疆安然存放多年,如今在萧城引发一次次的灾难!
唯一遗憾,因光线不佳,老者并未看清二人分割的宝物究竟是何物或何种形状,故宝物的真相仍是个谜。
毫无疑问,宝物分裂后泄露的能量是此地转变的源头。
而那能量对大帅、大老爷而言微不足道,否则他们早已占据此地。
秘宝之力,只需少许,即可惠泽人间!
萧楠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次度假之旅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他对秘宝的某一面有了更深理解。
冬少将却不知这些秘辛,对度假兴趣寥寥,只在镇子附近的湖畔漫步。他的容貌始终招来桃花,即便在这小镇,身边也不乏献媚的女子,随从不得不将她们一一驱离。正如姚家二公子所说,他对美色并无兴趣。
此刻,整个小镇因萧楠带来的放映机陷入狂热,不少部下被调去维持秩序和播放影片。深夜,冬少将更愿静坐湖边凉亭,欣赏湖光山色,抽着烟。
副官陪在他身旁,帮忙照看钓竿。
“少将,您觉得十三少此人如何?”副官忍不住问道。
“有才,但不易驾驭。”冬少将跷着腿,叼着烟说。
“要……除掉他吗?”副官做出斩草除根的动作,显然不知道冬少将与萧楠的私下交易和秘密。
“不必,此人尚有用,越是这般人物,越要让他发挥最大价值。自古明君,厉害之处不在自身,而在用人之道。”冬少将道,“何时除掉此人,我心里有数。”
“是!属下僭越了!”副官行了个军礼。
冬少将抬头,望向满天繁星,萧城无法见到如此清澈的星空。
“明日那位残者有何安排?”冬少将问。
“他说要去祭拜龙王庙,说是游山玩水,问道求仙。”副官说,“少将,您也去吗?”
“登山锻炼一番也好,顺便让跟踪我们的人也练练身手。”冬少将冷笑。
他说的那些人,指的是监视他的人。
“大帅对我们依旧如此不信任。”副官低声说,“明明您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冬少将只是笑笑:“有些事,你知我知即可。”
所谓的龙王庙,当地人如此称呼,实则名为龙恩寺,乃当年目睹水龙卷的当地小庙僧人所建。多年过去,信众捐赠扩建,寺庙成为临湖风景最佳的山中大刹,每逢节庆,香火鼎盛,也是当地的名胜之地。
萧楠上山,是由专人抬椅而行。自受伤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登山,如今竟以这种方式游历山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冬少将与众弟子走在前方,山巅之气清灵,每一口呼吸皆是草木精气,犹如置身天然灵池,萧楠手执折扇,斜倚在抬椅之中,欣赏着四周翠绿的山峦,心中畅然。此地山势虽非峻岭,但山路得益于常年香客捐赠,修筑得颇为平整。
步入那座古刹,主持圆润的面庞透着慈祥,待他们如贵客,安排了最上乘的静修禅房。萧楠知晓寺庙之道,捐献功德钱后,主持更是恭敬有加,周到款待,亲自陪伴,看似清修之地,实则与世间交易无异。自古以来,寺庙主持大多为富有的地主,生活优渥。
萧楠在主持的贵宾禅室内休憩,房间布置豪华,他被安置于罗汉榻上,小沙弥奉上软垫和毛毯,更有专人献茶伺候。冬少将却独自游走,他与萧楠不同,爱好探寻,四处查探,军人习性使然。
主持亲自陪伴萧楠品茗,讲述寺庙的灵异事迹,更言寺中有特制丹池,浸浴可舒筋活络,延年益寿。萧楠闻言心动,此行便是体验各种修行,对于登山不易的他,自然不愿错过。
见萧楠兴趣盎然,主持即刻提议:“吾师祖法云大师已逾百岁,占卜之术举世无双,公子何不一试?”
“原来大师仍在世,高寿如此尚能颐养天年,我愿一睹大师风采。”萧楠深知此乃旅游套话,然而从未尝试过此类体验,如今他财力充足,亦想一试究竟,听听这位古来智者有何高论。
未待主持回应,萧楠便言:“大师道行高深,我不该以世俗之物烦扰,但为表达敬意,还请主持收下这点心意,用于修缮禅房,也算我为佛门尽微薄之力。”说着,令小方呈上一个红包,内含萧家通行五省的银票。
主持接过红包,满脸喜悦,双手合十:“公子稍待,我即刻禀报师祖,公子身上佛光环绕,与佛法有缘,师祖必会欢迎公子前来论禅!”
用餐后,便至丹池沐浴。传言百岁的老主持善弄玄虚,称需闭关修炼,仅在夜晚月华汇聚时方能接见客人。
萧楠不急,先行浸泡。冬少将也一同入池,所谓丹池,实乃天然温泉改造,放入多种草药,故称丹池。此刻,温泉已被包下,仅萧楠与少将二人独享。设施精良,类似贵族温泉,有前厅、更衣室及私密淋浴间,一尘不染。
少将已跃入池中,萧楠因身体不便,由仆人抱入。池中设有石阶供人坐卧,坐下后能感受到水的浮力,温度适中,舒适异常。
正值淡季,农忙将至,朝圣者稀少,其他池子正在维修,仅此一池开放。池子不大,两人稍展肢体,便能触碰。他们刻意保持距离,各自占据一端,相对而坐。
冬少将身材矫健,肌肉线条分明,而萧楠如深宅贵公子,肌肤苍白,显得文弱。对此,他心生自卑。
静默泡浴,少将点了些小酒,饮过几杯后,他轻描淡写地将脚搭在萧楠残肢上,说道:“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位高明的义肢匠人,你的残肢长度足够安装义肢,如今世局特殊,你需要特别定制一条腿。”
萧楠曾拒绝过,因为他不喜欢佩戴义肢。此时听出弦外之音,且周围似乎无人监视,他只好道:“那便多谢少将了。”
“这条腿是如何失去的?”冬少将问道,脚在他的残肢上轻轻摩挲。
“车祸,考察车辆翻覆,我算是幸存,保住性命。同行的同事没能回来。”萧楠如实相告,“同车的老师,脊椎断裂,不知能否再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