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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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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夏天到了,我们的麦田又要迎来丰收了,云潜带着都林在田埂上玩耍,阳光温柔的洒向大地,草原无声演绎着喜悦。

    在这无边无际的仲夏的绿意中,没有寂寥和凄凉,金黄的麦浪在绿色草原和山林的映衬下,热烈明朗。

    终于亲眼看到“收在”火上的麦子了,第七年了,父王当年给我的地终于发挥出它本来的价值。

    活佛仍然每年都会在麦子开收的这一天,来田间诵经祈福。

    我招呼都林离开,因为这个小丫头完全不管活佛到底是叔太公还是神佛,每次见到都要往他身边凑,小时候还拔了活佛的胡子,吓坏了阿尔古木。

    还有一件事等着我去料理,因为京城又派人来了。

    父王这次派来了钦差过来监造粮仓,不仅囤积本地的余粮,更是要从附近的省份囤粮到清水城,快十年了,父王终于要收复漠西了。

    但我没想到来的钦差是离曾。

    小六当然也跟了过来,她前年年底和离曾成了婚,住在京城的公主府。

    因为和公主成婚,又确实有着许多年的战功在身,离曾理所当然的获封了郡王。

    离曾本是西达鲁王族左帐旁支的小部落,他父亲还曾是西达鲁的左都尉,母亲是乌尔父亲共祖父的贵女。

    所以在定亲后,京城就派人来清水城在城北给他修建了一座郡王府。

    而他前些日子到了清水城,只去亲王府和衙门例行公事一番,便直接住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郡王府。

    他来后,未来我府中拜见,估计还在记恨年少时的恩怨,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但让我奇怪的是,为何小六也毫无动静,黄天保最近调去城门做城门官,据他来报,小六确实跟着一起来的。根据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像是要在清水城定居的样子。

    我虽然有些生气小六不联系我,但想着她已经嫁人。那离曾的老祖母还在,可能是又什么为难的地方,便主动让远叶去郡王府求见。

    这一去才知道,原来小六怀孕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肚子也越来越大,来了大漠水土不服,正在卧床休息。

    我心中难过又高兴。

    难过的是她有了身孕按理应该留在京城,为何要不爱惜身子颠簸来此,即使带了府医生,也没法和京城中的御医相比。

    亲身经历过怀孕生产这遭恐怖的事,更知道她的不容易。

    今日在田边离开时,远远看到乌尔身边多出些人,就知道那面容不清的人是离曾,遂赶紧回府。

    让福来把早就为小六早就备好的,孕妇得用的一些药材补品打包装车,再让远叶去医馆叫上江换弟,我要亲自去看她,赶紧趁这空档,正好可以避开不想见的人。

    离曾的郡王府处处透着皇家对他的重视,恢弘奢华。要不是规制压着,就要超过乌尔的亲王府去了。

    黄钺亲自去通知看门的守卫,但那守卫竟还是说要去禀报老夫人。

    所谓的老夫人倒还是识趣,很快就迎了出来。

    老妇人一点不像快到了古稀之年,又曾带着小孙从金帐王庭的围剿中逃出,一路奔波到京城直接投靠天朝的狠角色。

    据乌尔说,当时离曾父亲部落抵抗到后半时,他父王派去支援的人已经到了。

    安排了一小队人护送他和他祖母去王帐,但不知为何,他们和护送的人走散,直接奔向了天朝方向。

    离曾祖母卓拉看起来刚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匀称,身上穿着五彩缂丝云锦长褂,外配了件缕金蝙蝠纹暗紫短甲,虽然挑了老成的颜色,但还是通身气派,彩绣辉煌。

    花白的头发被一把玉梳挽起,只戴了两支赤金如意钗,只是那金钗上镶嵌拇指大小的鸽血红宝石,成色极好,照的她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些。

    一副汉人打扮的卓拉,开口也是标准的汉话,朝我也恭敬的行礼: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我稍微侧了侧身子,让远叶扶她起来:

    “老夫人客气了,只是听闻小六身子不便,多年未见,心中也是挂念,便来看看。”

    “怎么还劳您亲自来,是我孙儿不懂事了,应该带着元昭公主去您府上拜会。”她笑着说,脸上的粉估计扑的太着急,都随着皱纹往下掉。

    “我和她是姐妹,无需分的如此清楚。”我客气道。

    她又赶紧接上解释:“也是皇帝陛下看中,这次不光是成婚回来省亲,还被陛下委任监造粮仓,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听着她这看似解释实则炫耀的话,我实在懒得再接,冲她抿嘴笑了笑。

    我本想着这样低调守礼的人,怎么会教出离曾那样张狂的人。

    现在看来,有些人谦逊只是还未得势,否则处处都要嚣张给你看。

    远叶看出我的不耐烦,赶紧上前对卓拉行礼说:

    “老夫人,我们公主思念妹妹,还请带我们去看看六公主吧。”

    “好的,您这边请。”她依旧笑容满面客气的亲自在前面带路。

    我们穿过阔大的前殿,来到后寝。

    院落中草也没有一棵,更别提花树盆景,都是光滑的灰石青砖,清洗的干净,站在廊下都能倒映出人影。

    “这院子里怎么连棵树也没有?”远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问。

    “王爷说大漠的花草树木都绽颜的时间少,省的满院凋谢惹得六公主心中烦闷。”卓拉后面跟着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妙龄女子,回答了远叶的疑惑。

    我心中腹诽,对离曾更是厌烦,摇了摇头忍住了嗤笑。

    进屋终于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小六,我眼眶湿润,就想哭出来。想着旁边人太多,强行克制住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还好卓拉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走到小六窗前对她说:

    “元昭,四公主来看你,你们姐俩好好说说话。”

    然后她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远叶在屋子里。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本想笑着跟她说话,谁知嘴巴一咧,落下泪来。

    本靠着软枕的小六看我哭了,手撑了一把身子,往前栽进我怀里痛哭出声。

    远叶这个最好哭的自然也没落下,三个人半个字还没说,先哭了一场。

    这些年未见,小六眉眼舒展开,少了些甜美,多了些妩媚。

    她发髻松松,素衣净面,只手上戴了个和田玉雕花戒指。

    “四姐,你怎么才来看我!”

    她还怨上我了,但看她长睫毛在通红的眼睛上投下阴影一片。

    我心软地哄她:

    “是我的错,不该想避开离曾便一拖再拖,没及时来看你。”

    她抽了抽鼻子,还像个孩子般。

    “离曾对你可还好?”我拍着她的手问她。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小六有些害羞。

    “好什么?连六公主您最喜枯荷落叶这样的哀之美都不知,一棵树也没有,把院子砌得像个鱼池子。”远叶有些替小六打抱不平。

    “他,他也有他的道理,我本想种上杨树,但老夫人说杨树容易冲撞孕妇,便作罢了。”小六低声回答。

    “你来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床上躺着么?”我问她。

    “是啊。”她不好意思地回答:“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但后来觉得身子太重了,根本动弹不得。四姐,你看我是胖了许多嘛?”

    我有些好气:“你这是什么话,府医没嘱咐你孕妇也要适当活动,有利于后续生产,你一直躺着,又一直进补,孩子太大了,不好生产。”

    小六有些茫然,她张张口又不知怎么回应我。我帮她把哭散在额头前的头发别到她耳后:“我看老夫人身边那个应该是离曾的侍妾吧,你怎么不让她们生,偏偏自己冒这险。”

    “哎,她俩都是打小跟着老夫人的人,母妃说这第一个孩子还得我自己生。”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面色温柔:“我也想同他有个孩子。”

    “那你怎么不在京中修养,怀着身子颠簸,也不怕伤了自己。”我嗔怪道。

    “他这一来,不知道何时能回去,父王给我的汤沐邑也在归宁城一带,我也不想同他分开太久,想着才三个月胎稳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这相思门,她迈进去的早,竟然给她吞噬成这般昏头昏脑的样子。

    “那你怀着身子如此不便,府中事务交给谁了?”我想看看她究竟天真到哪一步了。

    “他说我只之前在宫中,对人和事一直谨慎小心,活的太累了,让我再也无须操心任何事情,只管快乐开心的生活就行。”她说起来这些,脸上笑意绽放,爱意流露。

    小六说她和离曾成婚后,连府中的家事都还是离曾祖母主持,一些小事就由府中两个妾室打理,那妾室也是她到京城落脚后买来的丫头,从小调教的。

    除了她的嫁妆是袁贵人给的嬷嬷和花影打理,就连她的连汤沐邑也是离曾帮她管着。

    我看花影并未伴在她身侧,一问才知嬷嬷去钱庄了,花影去厨房盯着吃食了。

    但离曾的两个妾室对她也很尊重,从没有什么僭越。

    非常仔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连她作画需要难寻的原料也总准备得充足。

    我天真的妹妹细数着离曾对她的贴心,满眼的爱意流露,她过得很好,不像是假的。

    但我听着听着,后背却一阵阵发凉。把她宠成金丝雀就是好吗。

    但也没法跟她几句话说清我的担忧,最是真情难破,只希望离曾狂妄也好、阴险也罢,对她的情谊是真的就好。

    等到花影赶过来,说了两句闲话。我便把花影好好敲打一番,让她等嬷嬷回来一定要转达到,嫁妆一定要她们自己亲手打理,若是忙不过来,可去找福来嬷嬷私下帮忙。

    等她们主子生产后,汤沐邑也要收回来自己掌着,小六也该要长大了。

    远叶请来偏院喝茶的江换弟,给小六仔仔细细把了脉,又查看了一番她的安胎药和吃食,重新开了个更适合漠北气候的方子,我才放心跟小六告别,约定好下次再来看她。

    从进府开始,我已经掐着时间。没想到,还是在出门就遇到了离曾。

    他一声常服,见到我毫不惊讶,他随意拱了拱手行礼: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

    我都懒得哼上一声,继续往黄钺牵过来的马车方向走。

    离曾见我没反应,有些恼怒着开口:“公主可是来检查我现在是否有能力保护元昭了吗?”

    他身边还跟着好久不见,乌尔派人四处寻找不见的布赫。远叶看到就要冲上去跟他拼命,被黄天保一把拽住挡在了身后。

    布赫此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清水城,不用想当年去京城见的人肯定就是离曾。

    “布赫老贼你还敢出现在公主面前?”黄天保拉住了远叶,却没想自己的堂弟直愣愣地就要拔刀拿下布赫。

    “大胆!”离曾呵斥道:“布赫大人已经跟乌尔和我解释过,当日是一时心急害怕公主府有危险,没想到帮了倒忙。”

    “哼。”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离曾是有些真本事,但轻浮伪善的底色,让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郡王殿下在宫中跟随大儒学习多年,莫要应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你不就是因为布赫说你是诅咒是原罪,所以怀恨在心,派人四处追杀他。”离曾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说的难道就一点错没有,你在宫中就常看不该公主看的书,来西达鲁后又频频干政,不就是牝鸡司晨?”

    他怎么还是如此轻易一点就着,真不知在战场上是如何屡战屡胜的,还是因为对着我总有莫名的怒火,就像我莫名的讨厌他一样。

    “我是原罪?”我盯着他问。

    他眼中划过慌乱,手背到身后,面上还是强壮镇定,我用轻笑打断他要解释的话,看着布赫在他身后侧,眼神里透出的阴狠的笑以及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见离曾没有回答,调转脚步朝着他走了两步,面对着他说:

    “你难道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你难道看不见如今这土地上的变化?你难道圣贤书还是读进了狗肚子,天灾人祸分不清?我若真是原罪,父皇为何不降旨责罚,反有封赏。难道你是对父皇的决断有异议?”

    “就算有异议,你应当,当时就上书参我一本。既然当时无所作为,现在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这对我这个固伦公主指手画脚!”

    “而且,我是原罪?你好好睁眼看看吧,贫穷才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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