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章 病中错过的那些年。
清水城接下来两两三年的夏秋冬春我都没赶上,也没能出门看哪怕一眼。
缠绵病榻不得起身,本以为身体好些又开始发热,反反复复,终于在洪水后第二年的夏天前,伤口表面恢复了些,我也能下床略微走动几步。
我刚来此地时,常常嘲笑乌尔是个病秧子,想着他若病死了,我一定要做一个痛痛快快的主政公主,帮父王解这边疆之忧患。
一没想到乌尔这么痛快的愿意跟我分享权力,对我也是真心的尊重和爱护,对他也多了些夫妻的情谊来。
二没想到,生孩子果然是过鬼门关,我一向强健的身子竟然一下子被掏空了般,像个纸糊的空壳子。
乌尔常抱着都林,在我眼前晃悠,安慰我:“你不常对我说病秧子活的久。”
慢慢的,都林摇摇晃晃的自己开始走路,然后变成了小兔子般,小短腿跑的飞快,嬷嬷根本追不上她。
她就这样常常连跑带爬的跑到我的床里边,清晰地说:“娘亲,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丫鬟们想到江换弟的吩咐,平时哪怕给我摆饭,都要用热水净手,看到都林就带着一身灰往我身边拱,都吓慌了神,哄了一阵子不奏效,只能搬出远叶来吓唬她。
这些年来,清水城早就发展成了一个农耕和游牧并重的繁荣商贸重城,更是靠着充足的补给和优秀的战马,多次打击来犯的金帐王庭。
我和乌尔写了多封书信由远叶和皇天保,送到金帐王庭的可汗苏和各宗室中劝他们归顺朝廷,虽然大部分是无用功,但是怀之以德,服之以威,总会为父皇后面的西征做些准备。
而远叶现在是个颇有名气和威望的外交官了,她身边还常伴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侍卫,和我身边的侍卫长同出一支,是黄天保。二人配合得当,为了促进漠北和大漠周边部落的关系贡献良多。
风风火火的远叶,常穿着一身亮丽的斗篷在街上策马而过,也渐渐有些能止婴儿啼哭的作用了。
没了远叶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还好有都林成了我的新任情报官,她和乌尔的每日“话疗”配上江换弟精湛的医术,我终于在都林三岁时恢复的表面上与往常无异了。
为了恢复身子,黄钺教了我一套金刚功,没想到这个黄侍卫还有这样的本领,渐渐的又开始学几招花拳绣腿,也去骑马射箭。
人动起来就好的快了,等到又一年清水城新城墙外的梨花杏花第二次在风中摇落,我已然大好了。
我打马而过城外的村庄和肥沃的田野,心中满是高兴。扶光说这样的丰收已经有两年了,但我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压抑着心中的高兴,来到早就焕然一新的清水学堂。
这几年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也错过了太多的事。
知彤和黑麻杆定亲了,石发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城中越来越热闹,他和知彤配合得当,一人一年换着带商队出去,剩下那一人就坐镇城中。
江换弟和常山也成婚了,带的学徒也开始尝试接诊些普通的病人,她打算好好培养一下这第一批学徒,这样就能有常下部落中巡诊的人了。
黄天保还在别扭着自己没有实在的军功非要等等,远叶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多留两年也是好的。
碧落好像和当年那捡到他簪子的梁散惺惺相惜,只是碍于对方异族的身份不敢来开口,我倒是最不在乎这个,只是我还没见过这个众人都交口称赞的梁散,也不好先问她了。
走进学堂,云潜已经像小先生一样在开蒙班的课堂里一笔一画的教稚子写大字,我隔着窗户对她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她也回我灿烂的笑。
刚从琴室走出来的杜夫人李彷看到我很惊讶,欣喜地迎上来:“公主这是从哪儿过来?”
“从田里过来。”这杜夫人是个奇女子,精通音律和各种乐器,嘴上对谁都很恭敬,但实际上心中谁也不恭敬,满城里就她没把我当成公主,我也和她最是投缘。
她看着我身后的扶光,恍然明白:“这是来找陆夫子求心安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笑吟吟的回她。
“你们去吧,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瓜”我刚开口一个字,就被李彷打断。
“哟,可不巧,江大夫嘱咐福来嬷嬷的时候我正好听到了,你还在喝药,瓜片之类的茶您可都喝不了。”
“那就全凭李夫子安排。”我无奈的看着她。
“遵命。”她礼也没行一个就抱着琴走了。
陆怀水正在写字,见过过来,恭敬的行礼,和李彷简直对比鲜明。
“公主怎么亲自来了。”
“陆先生不必多礼,去年在病中,都未来亲自感谢先生尽心竭力,为我清水城一下子培养大漠第一个举人。”我客气地示意他也坐下。
这些年来,在公主府王府,城中百姓部落子民的共同努力下,清水城隐隐有超过归宁城拿下大漠第一城的名头。
不过唯一真超过归宁城的是书院。清水水书院在陆怀水的兢兢业业下,确实发掘出了些读书的好苗子。除了云潜这样的好苗子,对于世俗名望来说,还有两个可以去科举的男孩。
云潜留在书院跟着学完大小六艺,就安静的呆在书院做起了学问,正好书院学生越来越多,她也开始承担一些教学工作。
另外两个男孩,一个是西达鲁的王室宗族,一个是商人之子。
这两个争气的孩子,真的考过了童生试,王府出资送二人去山西真正有名的书院,凤鸣书院,继续求学。次年又有一人中了举人。
清水城一下子出了两个秀才,又出举人,消息传到京城,父皇大喜,多次称赞公主府和王府教化有功。
远叶坐在张秉衡的府衙喝着茶:
“干爹,我现在是固伦公主特使,绝对不会说谎,你看看,两个秀才,哦不,现在有个举人了,虽然说你们去年也出了个童生,但是你们有举人吗,大漠唯一的举人!我们清水书院的门槛现在都要被挤破了。到我这拖请想进清水书院的人我都拒绝不过来。”
气得张秉衡第二天就写折子,要参归宁城的教谕。
那天我和乌尔听到远叶绘声绘色的描述,乐作一团,真好,现在能有闲情雅致在这儿听笑话了。
“不敢不敢,是清水城成就了我,否则老朽我现在白骨都要叫风扬了。”陆怀水客气道。
“我这次来还想问问,我看田中庄稼长势正好,不知今年夏天可有大雨的天象。”
“原来公主是担心此事。”陆怀水捋了捋胡子:
“放心吧公主,自从上次大雨后,我每到春夏交接之际,都会攀天启山观天象,未见异相。那一年,确实反常,我翻阅能找到的所有记载,最近的草原大雨还在七十年前。”
得到他亲口的回复,我才放开从田边就刻意压着的喜悦,彻底放开,任由喜悦冲向全身。
李彷端着茶盘进来:“这下可安心了。”
“嗯。”我接过她递来的茶。
梅红的茶水荡漾在杯中,像我这几年错过的海棠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