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梁散和碧玉簪
商会在长安大街垂直的第一条圣元巷的正中，正左右都是些需要安静场所的生意，客栈货行之类，交通便捷，闹中取静。
商会一楼的侧厅，已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聊天说话，知彤一行人进来，众人都停下交谈，来迎接行礼。
大家上了二楼的议事厅，商会的小厮麻利地上了茶和点心，知彤喝了口茶开口宣布：
“此次请诸位来，有三件事。大家也知道我们清水商会和其他商会不同，是来此的各地商人自发成立的，不以宗族或者故土为纽带的商会。大家都是第一批来清水城的商人，也为清水城做了不少事，公主王爷还有百姓都对诸位心怀感激。但今日这第一件事就是，眼前还有一件需要诸位能够慷慨解囊的事情。”
她停顿一下，环顾众人一圈：
“如今清水城的人越来越多，适龄进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学堂是装不下了，所以王府决定清水学堂要正式更为清水书院。但大家也知道学堂是王府供养的，但书院的开销就比学堂大多了，所以这修建书院还望诸位能伸出援手。”
金老板“嗨”了一声，拍了把大腿：“我还当什么事儿！”
“老金倒是爽快。”钟老板笑着说：“学堂扩展成书院，你那纸笔生意倒是能更上一层楼了。”
“瞧你这话，我还能光指望着这城里的生意。”金老板反驳道。
“哈哈哈哈。”大家被这对欢喜冤家逗乐，气氛轻松起来。
宣城的金老七几年前冬天的背水一战，还真在他几个兄弟的虎视眈眈之下，寻到了一个特殊的出路，这短短两三年，他拉着纸张一路往北，把两车上等的在南方卖掉大半，剩下的一路往北。
北边文风稍弱，读书之人也没南方富裕，他便宜又实惠的“金七纸”就在这一路上打响了名声，在洛阳、太原、西安设了多家分号，一时风头无两，既避开了在家乡和亲兄弟们厮杀，又在北方逐成垄断之势。
“我跟你说笑而已，我也愿意出上一份。”钟老板说：
“在我们那老话常说修路搭桥盖庙建学，那都是功德一件。”
“那也算我一份。”
“我也是。”很快修建书院的银子就绰绰有余了。
“第二件事呢就是我们打算要在京城广陵和蜀都都建立分号，日后诸位在有清水商号遇到麻烦，除了自己家乡的商会，也可向当地的清水商会寻求帮助，这分会不再单收会费，全凭诸位心情给商会添彩头。”
“好啊！”一个药行老板拍手称快：“我正羡慕老金他们这种走哪儿都有商会照顾的呢，我宣布，我从此就是清水人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也都对这个提议感到高兴。
“第三件事，就是给诸位介绍商会新来的梁老板，他是做皮毛生意的，想跟诸位结交一番，请商会在其中牵线，晚上要请大家赏脸参加梁老板的宴席。”石发说道。
坐在厅尾的梁散，站起身来跟大家见礼：“在下梁散，勿吉人，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勿吉？”
“听说过没？”
“好像还在金帐更西边啊？”
“哪里有什么？”
“瞧你这话，石掌柜说了做皮毛生意，肯定是产皮毛。”
“我去过那，那里都是森林荒原，就是一年有大半年都是冬天。”
下面众人交头接耳，打量着眼前这人，议论起这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地方。
憋坏了的李玄同终于找到话茬了：“梁老板事勿吉人？”
“是的。”他淡淡的回应。
“梁老板汉话说的真是不错，也没像勿吉男子蓄长胡子。我还以为是归化城来的陕西商人呢。”
德格金操着一口漠北口音十足的汉话，他长得敦实，语速缓慢，听不出讽刺和试探，反而有几丝天真的夸赞。
“我父亲是勿吉的右大将，家里有个中原的奴隶给商队讲南边中原诸事，我自小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就混在商队里玩耍，长大些就开始跟着商队闯荡了。”他缓慢又耐心的解释。
“那为何要来清水城入商会呢，归宁城不是更好。”德格金刚问出口就又觉察些白眼。
“会长先前也说了，其他地方的商会都是以商人的籍贯为纽带，我们勿吉小国，统共也就我带的着一支商队。”他不急不缓的回答德格金的问题：
“因为没有商会庇佑，在归化城想设个常驻的中转店铺也多有不便，听闻清水城现在发展的很好，遂辗转来此看看可有机会。”
李玄同望着神情自若的梁散又问道：“金帐对周边的部落小国和天朝往来封锁的厉害，梁老板如何能带着商队来去自如呢？”
梁散神情微微变化了一瞬落在了知彤眼里，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想把这问题揭过去，但是梁散很快恢复状态：
“我们和金帐中间还隔着两个大部落，要路过的金帐地界是他们左骨都侯须卜陀掌管，我们每次来回不仅会给他们带些货物，还会给须卜陀一笔不小的好处。长久以来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其中那个说去过勿吉的商人也帮他说话：
“是这样，金帐对路过的商队，其实为难不多，主要是他们禁止和天朝通商，但又需要些中原的物品，所以会常从路过的商队截取他们所需的货物，但不会吃干抹净，怕再也没商队路过了，当然，也要给他们的骨都侯不少好处。”
众人纷纷点头，对梁散的打量中多了许多认可，李玄同消化着这些信息，也不再出声。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如意楼的酒席备好了，大家朝那去吧。”知彤看着各怀心思的众人宣布议事结束。
大家说笑着依次下楼，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梁散跟各位同行客套着也正要下楼，听到有人叫他。
“梁老板，昨日之事还未郑重谢过。”开口的是一直坐在知彤旁边沉默着的碧落。
“姑娘的伙计已经热情招待过了，不必再言谢。”
“梁老板大气，那还请把我昨日摔碎在街上的发簪还给我。”碧落静静地望着他。
碧落昨日还未到府里，就发现发簪不见了，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梁散捡起来揣进了怀里。
梁散没想到那么迅速的动作竟然被捕捉到了，尴尬的笑了声，从怀里掏出那簪子。
“并未想昧下这簪子，只是顺手捡起，想找机会还给姑娘的。”
碧落显然没相信他的话，怀疑的伸出了手，说：“还我吧。”
梁散望着神情严肃的碧落，心中自嘲：你啊你，别太自大。
然后掏出怀中被帕子包好的簪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抱拳行礼，转身下楼离去了。
碧落拿起那帕子打开，她的簪子躺在里面，本来已经摔成两截的簪子此时被细细的金线编织缠绕，竟然合在了一起，本来清冷的碧玉簪碰撞上热情的金线，添了几分活波。
下楼的那人还未走远，影子末梢还投射在楼梯上，碧落看着簪子，想起昨日轻松把吴嫂子从她身上拽开的人，不由得笑了，她迈步到楼梯口，俯身往下叫住那人，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簪子：
“多谢你。”
梁散回头看到姑娘狭长的凤眼弯弯，左边脸上的梨涡因为笑起来更加明显，像盛满了桃花水，晃花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