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西风开遍清水河 > 第18章 秋天的收获

第18章 秋天的收获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七月底的的北漠,秋高气爽,空远的蓝天下漫山遍野的金黄。其中有一块儿极为特殊,那是麦浪,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是我已经看到了未来,这麦浪将翻涌出一片特殊金黄的海。

    麦田旁站满了人,有农人、牧民、公主府的属人、西达鲁的贵族们,此刻都在等第一把麦子被收割。

    这一块小小的麦田意味着,以后漠北不仅能够放牧,也能农耕。而产出的粮食除了自给外,还能缓解收复漠西的军粮压力。

    很少出门的活佛甘珠尔,今日也乘着步辇来到这片麦田。

    甘珠尔是乌尔的叔祖父,清水城建成后,他一直在王府旁边的冬寒殿修行,他精通佛法,慈悲博爱。

    他和只念经的吉祥物不同,他关心百姓,对西达鲁的政务也很关注,影响自然也不小。

    平时除了诵经传播佛法,更会带着弟子为百姓看病,冬寒殿是清水城百姓唯一能有机会治病的地方。

    乌尔当初听到陆怀水想建学堂,立刻兴奋起来的原因,竟然是甘珠尔已经和他商量过很多次,计划为孩子们建学堂。

    活佛身穿黄色织锦绣缎僧衣,外披金色福田纹的红色祖衣,如此隆重的装扮只有在参加重大佛事活动时才有,可见今日他对这片麦田的重视。

    他缓缓下了步辇,对众人行了个佛礼,站在麦田边静静凝视,侍从取来毯子放在麦田旁,他开始坐下念经,身后坐着阿古达木和他的两个弟子。

    活佛的到来让原本嘈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风拂过麦田,把佛音传到每个人心里。

    此刻的山、水、草、花、麦子、牛羊,“青青翠竹,皆是法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诵经声停止,他未和任何人寒暄,只冲我和乌尔轻轻点了下头,就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

    人群重新热闹起来,都在猜谁来割这漠北的第一把麦子。

    在众人的猜测期待中,碧落走到我跟前:“公主,这割第一把麦子人选您看谁合适?”

    这次抢话的竟然不是远叶,而是赵玄同,他本来还沉浸在活佛的佛法当中,听到碧落的话赶紧挤开黄天保来到我面前:

    “公主,这些日子,我帮李大人调节了多少农人和牧民的矛盾,斗胆自荐”

    黄天保上来一把推开他,重新站回他的位置,意外的说了很多话,破了最近的“闭口禅”修炼,不屑的开口:

    “轮得到你斗胆吗,站在这儿的哪个不比你功劳大。动动嘴皮子还邀上功了。”

    李玄同一个趔趄差点仰倒,远叶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袖子拉了他一把,黄天保的脸忽得煞白,恨自己没用脚踹,肯定能在远叶拉他之前给这花孔雀踹飞。

    我目光从杜临、李仁达、田伯、沙伯、远叶等人身上慢慢扫过,最后看见了两位老伯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的扶光脸上。

    乌尔看到我目光的活动,和蔼的冲着那个方向招了下手唤道:“扶光,过来。”

    田伯和沙伯对视了一眼,田伯拉着扶光到我面前禀报:“我和老沙也觉得,扶光合适,他自从来了以后勤勤恳恳,踏实又勤快,而且他是漠北人,第一个正式学农事的漠北人。”

    我细细瞧了瞧他,他低头沉默不语,粗布的麻衣在身上晃荡,手背粗糙,关节处遍布着伤口和茧子。这次穿上了草鞋,不知道是不是田伯他们给编的。

    还不到一年,当初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少年,和麦苗一样,蹿高了许多,皮肤依旧黝黑,也依旧干瘦,但现在泛着健康的红,整个人看着强壮许多。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和他的小妹妹云潜一样,云潜似乎会变化更大些。

    那个小姑娘刚进府哭了两次,不明白为什么被带到了公主府,不知道为什么和哥哥分开。

    虽然能吃饱饭,有新的衣服和鞋子,但是对哥哥的思念让小人更加胆怯和无措,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让人看着心疼又无奈。

    但是后来不知道远叶怎么“教训”了她,她就变得安静了,每天睁个大眼睛跟在嬷嬷后面当小尾巴,福来和厨房花房的管事嬷嬷都很喜欢她,看她小把她当孙女一样宠着,也是因为太小了实在还学不了什么活,慢慢的她适应了些,懂事的做些她那个小人能做的事。

    帮厨房的嬷嬷喂小狗,帮花房的嬷嬷递工具、大多时候跟在福来后面垂肩捏腿,也是个忙忙碌碌的小人了。

    后来为了给清水学堂造势,在嬷嬷的提醒下,我把府里唯一适龄的她塞去凑人数造势。

    没想到这是个聪明的不得了的孩子,只念了半个月的书,眼神越来越沉静,一下成为学堂最拔尖儿的几个娃娃之一。

    我怜惜她的灵气,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小六,便让她每天都去上学。

    一天晚上,我正在听乌尔给我讲佛经。

    福来进进出出几次好像有话想说,我便让乌尔先去沐浴支走了他。

    再问福来,她说之前府里收留的那对小兄妹,扶风和云潜想来给我请安。

    两个小人儿进来,扶风除了长得高些壮些了没什么变化,但那小丫头活脱脱换了个样。

    她穿着府里新作的夏衫,粉色的圆领长衫配着墨绿的天丝百迭裙,带着个豆绿的看不出材质的小石头,好像是遇见她那天就挂在脖子上的。

    懵懂和胆怯不知何时就被她背的哪句书给带走了,安静的飞快长大,好像变成了她哥哥的姐姐。

    进了屋,她拉了拉哥哥跪下先磕头。

    那头磕的真是实在,砰砰砰几声抬起头,养白了许多的小脸额头上都透着红了,突然有点像画里的小仙童。

    “田伯说人对地好,地就会回报人,所以人也要知恩图报,我和妹妹没什么能报答的,想着中秋快到了,来给公主磕个头。”

    扶光认真的说,晶亮的眼睛真挚做不得假。

    我想这不仅是田伯说的,恐怕她旁边扯着她衣角的那个小姑娘才是出主意的人。

    远叶只要在府里,所有事情都会被念叨给我:厨房的冯嬷嬷捡回来的狗偷吃了外管事老家寄来的板鸭,后院的葡萄酸的厉害,今日又有谁去跟碧落故意搭话现在就连黄天保的私房钱藏哪儿了我都知道。

    自然也少不了,她看到小丫头,总是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偷偷在远处观察我和乌尔,对我在府中开出的小菜园格外上心,拔草施肥都跟着干,每天上学前还会拿着小扫把把卧房院子外的地扫一遍

    她一番“恐吓”,知道了原因,原来是我让人送她去上学,不叫她做活还给她饭吃,让嬷嬷给她做书袋、新衣服,给她我的旧砚台,带她买纸和笔,更是按月给她发月钱。

    小丫头觉得除了死去的爷爷和哥哥,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好的不真实。

    所以就算是做梦,常做噩梦的人,突然做了美梦,醒来多半也是怅然若失。

    云潜小丫头从小就被家人以外的人嫌是个累赘。

    更有人劝爷爷趁她小,送到黄河里送给河伯,还能给家里祈福。

    爷爷去世后,小小的她真的以为和那些人说的一样,爷爷是因为要多照顾她才累死。

    而后来,哥哥是为了养活她也被带去了不知道哪里。

    后来,大概是读了几天书,好像懂了些,但是又读的不够久,所以对这种感觉更加害怕。

    害怕有一天突然被赶走,便每天从学堂回来后就满府的找活干,比以前更加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让远叶把桌上的绿豆糕端给扶光:“听李大人和田伯都说你是个踏实又聪明的,你好好干,田伯以前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孙子,后来没了,你跟着他也是给他做个伴,把他的本事都学会,日后你就能和妹妹互相扶持了。”

    他又磕头谢过才恭敬的接过碟子,我让他们起身,叫云潜上前:“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送你去上学还不让你干活?”

    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奴婢、奴婢不敢。”

    我扣了扣桌子,想了一会跟她说:“你要敢。”

    “啊?”她抬头看我。

    “首先呢,你不是我公主府的奴婢,最多算我公主府心善,顺便养的一个孤女。”我说:

    “但是我也没有那么心善,送你去上学起初,是王府张罗的学堂孩子太少,送你去凑数,后来呢,是你们学堂的夫子说你实在聪颖。”

    她静静听着,扶光也端着绿豆糕不敢动弹,我看着两个端正站着的孩子,接着说:

    “你现在觉得上学比做活舒服,是因为刚刚开始的新鲜劲还没过。这和你哥哥走的路恰好是相反的,你哥哥只要先吃苦学会田里的本事,不出五年,他就能站在田边当个小管事,或者坐在棚子里看着人干活。”

    我看了眼扶光,他也认真听着,继续说:

    “但是上学不一样,这是一条比种田更辛苦的路,会越来越难,越来越辛苦,就像你们学堂后面写的‘学海无涯’,而且你是个女孩子,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走仕途,就会更辛苦。这样辛苦的念书,你愿意吗?”

    我把目光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小丫头身上,我知道她这样开蒙后,就打开了灵窍的孩子听得懂。

    她缓缓目光上移,对上我的探查,用稚气还未褪掉的童音,一字一字,认真的说:

    “只要我学的好,总有用处,夫子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哥哥种地,嬷嬷做饭,牧民放牧……又不是只有科举才有用,对吗?。”

    “好孩子,有志气!”

    我把握着的手缓慢展开,手掌落在桌上,心中很是欢喜,就像随手种下的一颗种子,坚韧的发芽了,而且很可能是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你们不用对我感恩戴德,应该好好谢谢自己。毕竟公主府也不是善堂,养你们自然是要你回报的。而你必须好好念书,所有功课都做到最好,等你学成了就要回公主府做女官,为我效力,你可愿意?。”

    “我愿意。”她平静又淡定的说,然后往旁边瞥了眼她快傻了的哥哥:“哥哥也愿意。”

    “对对对,我也愿意。”扶光赶紧跟上,认真的说。

    那天过后,福来说小丫头魔怔了一样,读书更加刻苦起来,好像要去考状元一样。

    碧落也来报,扶光在田里吃苦耐劳,稍微空闲了,还求着偶尔田里闲逛的张玄同,在他那学着认字,学会一个,就在做完活后,找个沙地一遍遍的练习,现在都能认识百来个大字了。

    我开心于乌尔的善良,感动于这两个孩子的努力,也会被他们的消息牵动,就像和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羁绊。

    扶光这样纯真稳实,又上进的孩子,就是这片土地未来最大的希望,所以让他来割这把象征希望的麦子再合适不过了。

    被点到名的扶光,不敢置信自己被选中去做这样意义重大的事情,但还是顺从的取了镰刀往田里下去。

    云潜从远叶后面探出脑袋,看着他哥哥,一副喜容。

    扶光也看到了妹妹,冲着她抿着嘴笑了笑,两个人心照不宣。

    他走到麦田里,看了一会,挑了一把认为最漂亮的麦子。

    熟练的使用着镰刀,弯下腰去,左手抓住一把麦子,朝着侧面稍微一压,右手薄薄的弯刀就凑上去,从前往后一带,一把麦子就割了下来。

    我小心的接过扶光递过来的麦穗,乌尔打开手中用螺钿镶嵌着富贵三多纹的檀木盒子,里面早就铺好了明黄的绸缎,我将麦穗放进去。

    然后由杜临派人,快马送到京城献给父皇。

    众人开始欢呼,庆祝第一年的耕种终于有了回报。

    我命人将处理好的小麦,送了些给活佛和阿古达木,剩下的全部磨成面,再制成一个个小小的白面馒头。

    在大街上分发给百姓,尤其是牧民,他们对着雪白宣软的馒头都好奇极了,小心咬一口,然后裂开了嘴。

    端着空筐回来的远叶,路过我,从手里变出一个皱巴巴的馒头给黄天保:

    “今天馒头好的时候黄侍卫不在,百姓太热情了,都抢光了,幸好我偷留了一个。”

    一直到晚上,黄天保好似中了邪,和第一次吃馒头的百姓一样,咧着嘴傻笑,怪吓人的。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