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别
怀公公第二日利落的送走了娘亲，然后从潜微宫抬走了一副棺椁，只留着下满宫缟素，宣告着一个女人生命结束。
娘亲走了，只是少了两个人而已，这宫里就像是空了一样。
我蹲在菜地里起我的萝卜，今年还种了红色的呢，是去年离曾送来的种子。他也走了，他跟大哥去西南送三姐出嫁，后又去了东南军中历练。
还是给小六不停地送来各地遇到的小玩意，小六不敢拿回宫里就全藏在我这儿，然后和远叶云深在我宫里一个个打开，哇哇感叹。
远叶现在是这潜微宫里的掌事宫女了，指挥着人打扫没什么可打扫的宫殿，擦着娘崭新的牌位，留我一个在菜地里忙碌。
我听到远叶通报小六来了，只见小六慌张地拉着我：“快快快，快躲躲，我母妃来了。”
远叶听到，赶紧冲到娘亲的卧房：“我可得把娘娘的贵重物品藏起来，小姐马上要出嫁了，多点嫁妆总是好的。”
我抓着一个红彤彤的萝卜：“这是离曾托我给你种的萝卜。”
“我没开玩笑，我母妃是怒气冲冲来的，比我画毁了给皇祖母万寿节的画那次还恐怖。”小六拉着我寻思着往哪儿躲，云深就说：“来不及了，娘娘已经到了。”
一阵风般的，她大喊着我娘的名字冲进她的卧房、会客厅最后去书房，都没找到人，她把我娘亲的书全部从书架上扫落，拔下簪子划花了书案上还没收起来的字画，然后坐在殿中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用力的撞进我的耳朵里，哭她唯一较劲的对手抛弃了她，还是哭她真的和曾经彻底断开了联系。
把娘亲贵重物品都藏到小厨房去的远叶，拍着胸口，出来看着痛哭的袁贵人：“六公主，你们翠华宫真的吃不起饭了吗。钱袋子走了，袁贵人哭得也太伤心了。”
我瞪了她一眼，从我的卧室拿出一个盒子，走过去：“袁娘娘节哀，我母妃走前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还说让您日后多多珍重。”
她打开那个盒子，除了她，众人都很意外，不是她平时来“掠夺”的贵重物品，而是几只草编的蝴蝶和几样旧首饰和一副巴掌大的画轴。
袁贵人抱着盒子踉踉跄跄地走了，留下了她从娘家带来的奶嬷嬷，福来。
福来嬷嬷一来就收走了远叶的管事大权，远叶却高兴极了，跟着我一起拔萝卜。但害怕福来嬷嬷是袁贵人派来的细作，还是没把她藏起来的首饰拿出来。
真不知道她顺便学识字后，都看了些娘亲书房里什么奇怪的书。
宜妃也来了。她是我的姨母，但却从未来过潜微宫。在这宫中也从未和我与娘亲私下见过，见到了也不曾和娘亲说一句话。我只记得每年娘亲生辰和中秋，三哥和七弟都会送些东西过来。
她坐在娘亲曾经常坐的那张躺椅上，摇摇晃晃，好像睡着了一样，一直坐到暮色四合，身边的嬷嬷小心提醒，她才起身回去了，没跟我说一句话。
她留下了一个侍卫和两个丫鬟。侍卫叫黄天保，十七八岁，个子很高大，就是看起来愣愣的。丫鬟一个叫小红，杏眼圆脸，双颊真有两团自带的红晕不像是胭脂。一个叫小蓝，吊角眼，睫毛很长，有半个梨涡，看起来很能干。
不过作为四妃之一，宫中的丫鬟名字这么随便吗，我给小红改成知彤，小蓝改成碧落。
等人走后我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们一个个给我塞来这么多人，我一年就五百两俸禄，我怎么又要多养四个人啊。
碧落走过来：“公主，宜妃娘娘给您添了六万两银子，全部换成了银票在奴婢这里。”
竟然真的是我亲姨母。
大姐又病了，让二姐带来了很多礼物过来。
远叶颐指气使地想教知彤和碧落登记，谁知道那二人训练有素，很快就登记整理收纳起来了，福来嬷嬷夸他们不愧是宜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建议我升她们做大宫女帮着她理事。
本来一个宫中就有两个一等宫女，还是这旺财的宫女，我自然就同意了，只剩远叶在一边跳脚：
“那我这些年的真心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些年画本子看多了，最近不准去书房。”
二姐没有进屋，命人设了茶水点心坐在杜梨树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跟我差不多日子的婚期，看起来却比我还要忐忑。
“你是我们这些姐妹第一个嫁到漠北去的。”
“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你害怕吗，那里冬天能持续半年呢。”
“不害怕”
“我不如你，倒有些害怕，听说宋家规矩比皇宫还多，母妃说就算是公主，嫁过去了也不能胡来。”
看着昔日最春风得意的二公主，脸上也有不知所措的害怕，我更庆幸让母亲离开是正确的决定，这四方城里好像有吃人的东西一般，又或许不只是在这里。
我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二姐别怕，我们是公主，有天朝做靠山。”
她轻轻回握我的手，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回应，又指着我的小菜园：
“以前觉得你种菜简直不知所谓，现在却觉得有趣，有什么好种的种子吗，给我一点，等我去了公主府，我也弄一块种种看。”
常来的，最后来的都是小六，她趴在娘亲曾经的书案上，画了一幅又一幅，一会笑一会儿哭，画满了一箱子。
那画中有父皇、皇祖母、兄弟姐妹，甚至还有袁贵人和她身边的花影。除了肖像画还有场景图：元宵的宫宴、仲秋的游园、初秋的猎场、畅音阁看戏、元宵姊妹兄弟放花灯，廊下摇椅上看书的我娘亲和伺候一旁的若木、葡萄架下的我和她还有离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