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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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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在父皇面前,他往日神采飞扬的脸已被疲惫爬满,眉头紧锁,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出去:“让齐文修去福建换了卫武,命卫武即刻返京领罪。”

    他看到我往旁边退了一步,反应过来我还没离开,示意我到偏殿。偏殿里他敛了帝王的威严,更像一个父亲:“东南军费吃紧,用掉了大把银子,还被炸毁战船两只,指挥的前锋还被俘了。父皇是否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父皇勤政爱民,身先士卒,是千古明君。”我捏着一个绿豆糕,细细的豆沙粘在手上,甜蜜又黏腻。

    “你皇祖母已经跟你说过了吧?”他又问。

    “嗯。”

    漠北是漠南金帐王庭要进入天朝的必经之路,掌管漠北的是西达鲁部落前些年被金帐王庭追着打,他们首领实在招架不住,带着部落归顺天朝。天朝刚将爵位和封号送去,首领就死了。

    新承爵的是他的儿子,乌尔,被父皇封为漠北郡王。小郡王在祖父和叔祖父活佛拥立下顺利继位长大。又有朝廷派遣官员在天启山脉下建立了城池,清水城。

    和归宁城为中心的漠南不同,归宁城是天朝直接划归为陕西管辖,并派了收复漠南的张秉衡为总督,全面听从天朝的中央管控。

    而漠北的清水城由王府管理部落宗教,清水城衙门管理军事防务,民生庶务则是一起管辖,并把与归宁城中间的土默川平原划出一块借给他们部落放牧。

    但贪心不足是权利的天性,本来即将稳定的漠北,在乌尔的叔父布赫回来后,旧王族立场开始动摇,在天朝和漠西的金帐王庭间动摇,两边索取好处。

    天朝自入主中原后的几百年,从南到北,都有边疆之患。刚收复漠西,甘肃又起叛乱,东南海盗也猖獗。别说士兵,就是将帅都撒出去了大半,从二哥到四哥都在外督战统筹军需,或直接亲自下场领军作战,父皇更是多次亲征大漠。

    漠南也收复不到十年,教化刚显成果,经济发展缓慢,自身就是贫瘠之地,无法作为朝廷在大漠再次开战的军需保障,更可能战事一起,此前十年在此地下的功夫,统统白费。

    “父皇不是一个好父亲。”

    “父皇是个好父亲,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这一批最适合和亲的女儿里,我是您斟酌后最适合放弃的而已。”

    他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接着说:

    “我心中虽然委屈,但自小这样的委屈受得多了,我也不是很意外,所以我早就做好了会被和亲的准备。”

    我把捏得不成样子的绿豆糕扔回碟子里,拿了一块牛舌饼,我不爱吃这咸烀烀的酥饼,点心就要吃齁甜的!

    “我知道国家的难处,我和亲后定会效仿昭君解忧,稳住西达鲁,为父皇分忧。”细细咽下嘴里的饼:

    “但我有一个条件,皇后娘娘去世后,后位空悬,我出嫁后唯一的牵挂就是我母妃,请册封我母妃为皇后,我要以固伦公主的身份出嫁。”

    我捏着饼慢慢抬头,看着父皇的眼睛,准备迎接帝王之怒。但是他眼里划过一丝惊愕后,轻叹:“不行,小四,你知道皇后不仅是个位子,不是随便立的,我可以将她晋为妃位,再择一处更好的……”

    我不等他说完,扔下饼,跪在地上:“那,请您放她离开吧。”

    父皇的杯子摔在了地上,一块薄薄的瓷片正好钻进我掌下,钻心的疼伴随黏腻的血液让我胃中翻涌。我强忍着不适和恐惧继续磕头说:

    “您也知道,没有比我更适合去漠北的人选了。我自愿前往漠北除了尽忠,更是为了尽孝,是为了给父亲尽孝。我愿以后肝脑涂地、尽心竭力留在漠北,换我母妃出宫,这是我对她唯一能尽的孝心了,否则我走后,您知道的,她一定会死的。”

    我起身跪直,用蓄满眼泪的眼睛看着他,满是恳求,用手攥住他膝盖上的袍子,眼泪滑落,血很快染红了明黄的衣料:

    “父皇,请你念在女儿的一片孝心,放她走吧。”

    我一手拿着父亲的手书,一手拖着滴滴答答流血,带着远叶一口气跑回潜微宫。将若木吓了一跳,赶紧给我处理包扎伤口,娘亲也担心地站在我一旁问:“这又是和谁打架了。”

    我将那没沾血的手书递给娘亲,冲她一笑:

    “嘿嘿,娘亲,我这次打赢了。”

    她微笑打开那封手书:“怎么还让别人给你写了降书吗?让为娘来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往前虚倒一步,幸好宫女在旁扶住她坐在了椅子上。

    若木见情况不对赶紧上来,看清手书内容后,屏退众人,娘亲此时已经哭得肩膀耸动,若木站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

    远叶过来继续把我包扎了一半的手包好,我去蹲在她面前:“娘亲,别哭了,你马上就能离开这个笼子了。”

    她难得失控:“娘不需要,娘不需要你换娘的自由,我已经在这困了十五年,娘已经习惯了。”

    “可是娘亲,皇祖母和父皇已经定了我嫁去漠北,你说让父皇赐死你,就算赐死了你,我还是要嫁去漠北,我走了,娘死了,我们这一辈子不就更没希望了吗?”

    “既然怎么都要去,那能换回娘亲的自由是我能要来最大的东西了。”

    我给娘亲擦着眼泪,望着这个曾经绝美清高的人被这四方的院子啃得灰败空洞,像是被白蚁蛀空了的柱子,一碰就要散了。

    耐心解释:“父皇让怀公公亲自安排,你明天一早就能离开皇宫,带着若木嬷嬷,回外祖家去,把父皇的手书给他,你从此就自由了。”

    娘亲那天晚上抱着我说了很多话,跟我讲了很多曾经的往事,那是我还没出生时候。江宁府的郭家出了个宜妃,袁家出了个贵人。

    宜妃的妹妹新婚,夫婿是本地富商幼子,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新婚后游历山川,到了北方。

    正好皇家去热河避暑,宜妃思念家人,皇帝特许她妹妹到避暑山庄看望,也是巧了,她在最后要走的那天,给姐姐画了一幅夫子庙庙会图,留给姐姐作为礼物。

    姐妹看画惜别之时,皇帝来了,看了画又看了人,后来画和人都留在了宫里。

    风吹开窗户,有月光洒进来,我们一同感受着风,我努力睁着眼睛,攥着手中的伤口让疼痛驱散困意,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娘亲,然后各自去迎接新的命运。

    半月后,两则消息传遍了后宫。

    潜微宫惠嫔伤寒不治,殁了,念在她抚育皇嗣有功,追封为文康皇贵妃,以皇后礼制下葬。伺候的嬷嬷若木,赐死。

    文康皇贵妃之女,封为恪靖和硕公主,来年春天,和亲漠北西达鲁乌尔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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