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怀志病故
陈远瑞考上南京大学给全家带来的惊喜只延续了两天的时间,陈远瑞大学的学费让全家人又重新回到现实。一千多元的费用对一事接着一事的陈怀志全家来说已经无法承受,就算砸锅卖铁使劲地凑,也拿不出这些钱。钱是硬物,穷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为了钱的事,陈怀志和赵子文商量说:“反正家瑞的亲事也退了,要不家瑞的房子先不急,把上学的钱借出来,先打发远瑞上学,家瑞的房子等到秋后,或者等到明年再盖”。
赵子文为难地说:“房子是大事,家瑞亲事退了,房子倒在那儿一直不修 ,才让外人看笑话,不修好房子,说媒的谁还敢来,不能眼看着家瑞打光棍”。
陈怀志无奈地说:“一手按不住两条鱼,远瑞的大学怎么办,一分钱又不能掰八瓣用,全家人一直盼着远瑞有出息,最后盼来了,我们说什么也要让他上”。
陈家瑞犹豫了一下说:“刘纯攒了一千块钱,一直放在我这里,拿这个钱先给远瑞交学费”。
陈怀志摇摇头说:“赶紧把钱还给她,我一辈子不喜欢偷偷摸摸的,让艾庆玉知道了,咱还有脸做人吗?让人耻笑不说,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大麻烦”。
赵子文更是不同意说:“怎么能用她的钱,要不是你和她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藕断丝连的那些事,也不能相一个黄一个了”。
陈怀志心里明白,为了让陈远瑞上大学,也许就把家瑞的亲事彻底给耽误了,一边是远瑞的前途 ,一边是家瑞的终身大事,可作为父母,让两者作一个取舍,就像要他们的命。
正说着话,王紫梦来找陈思,拿出五百元钱说:“远瑞上高中我就开始攒钱了,我知道不够,有一点算一点”。
陈思推辞着说:“你爸胳膊断了 ,花了那么多钱,这钱我们不能要”。
王紫梦轻声地说:“我爸的医药费我妈去乡里找吉书记要了,吉书记答应砖厂给报,这个钱就是给他攒的”。王紫梦说完脸也红了。
陈远瑞把钱还给王紫梦说:“这个钱我不要”。
王紫梦着急地说:“我不要你还的。”
陈远瑞知道王紫梦喜欢自己,如果要了王紫梦的钱,他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她那痴情的目光,也不知该怎样面对艾倾。陈远瑞加重了语气说:“这个钱我真不要”。
陈远瑞的拒绝让王紫梦无所适从,她紧咬着嘴唇不停地拧着手中的钱,眼里急出了眼泪。
王紫梦走后,陈怀志和家人计算着钱的来项:家里的两缸麦子估计能卖一百多元钱,地瓜干大概能卖一百元钱,家里门前的四棵杨树本想留给陈思打嫁妆,也估过价,能卖一百多元钱,还有一头猪也能卖一百多元钱,这就是家里所有能变成钱的东西,加上石驴和关明亮借的钱,大概能凑够一千,的剩下的钱只能靠东西南北地借了。
第二天天没亮,陈怀志和赵子文一起赶县城卖麦子,县城虽然远一点,麦子价格比集上贵二分钱。刚到集市,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完麦子直接就买下了,卖的很顺当,这让陈怀志心里轻松了许多。算账时,买麦子的男人当着陈怀志的面把钱点了一遍,陈怀志自己也数了一遍,那个男人二次说,别错了,又把钱要回去,当着陈怀志又数了一遍,才把钱交到陈怀志手里,陈怀志把钱小心地装进衣兜里,没有感觉不对,赵子文看出陈怀志手里的钱没有刚才厚了,赵子文让陈怀志再拿出来数数,陈怀志说:“这点钱都数了三遍了,数来数去,让城里人看了笑话。”
赵子文说:“我看着不太对,你再数数”。
赵子文这么一说,陈怀志拿出钱一数,钱少了一半,买麦子的男人最后一次数钱的时候眼睁睁是绕去了一半,陈怀志追到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大街,哪还有骗子的影子。
陈怀志回到家饭也没吃就躺下了,原本想多卖二分钱,结果钱让人骗去了一半,赵子文知道陈怀志心里埋怨自己,坐在床沿上劝他说,“少了就少了吧,也不能老放在心上,咱家是“埰墙尚缺十车土,也不差那一把泥”,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俗语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再难也难不过我带着两个孩子要饭吧,怀里抱着陈歌,手里领着忠瑞,哪家都有恶狗,还专咬要饭的 ,每当要完饭,坐在树荫下,我还唱着歌,心里盼望着不要饭的那一天,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不把你饿死,不把这几个孩子饿死,我什么都不求,想想以前的艰难,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陈怀志默默点上一支烟说:“我真没用,越缺钱越在钱上出错。”
赵子文叹口气说:“小时候还是傻,家里的银元都放在一个大缸里,就不知道往山上藏点。”
中午,艾妮下班回家见陈远瑞在井边洗衣服,回到家洗了头,对着镜子在脸上扑了粉饼,淡淡地描上口红,然后艾妮拿起钩担挂上水桶去挑水,艾妮她妈说:“不用去挑水,水缸里有水”。
“还没满”。艾妮说着出了家门。
平时都是艾妮挑水,艾妮妈看着女儿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大晌午的,也不嫌热”。
艾妮披散着长发,发梢还滴着水珠,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浑身充满着成熟的美,艾妮比陈远瑞大一岁,按辈份陈远瑞叫艾妮小姑。
陈远瑞见艾妮来挑水说:“小姑,今天没上班” ?
艾妮放下一只水桶说:“刚回来,下午休息”。
陈远瑞继续洗衣服,艾妮转身到井边打水。
艾妮挑了一趟又挑了一趟,她妈在后面叫:“一天两桶水就够了,缸缸盆盆都满了,一直挑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
艾妮好像没听见妈说什么,有陈远瑞在的地方,艾妮就想找个理由多呆一会,艾妮见陈远瑞身边的水桶是空的,说:“我帮你打一桶水”。
陈远瑞说:“一会我自己打”。
艾妮怕陈远瑞推辞,用钩担挂上水桶转身提水,打满往上提水时,水桶挂在布井的石头上,艾妮抓着钩担还没反应过来,井一下塌了,艾妮惊叫一声,人被埋在井里。陈远瑞转脸就看不到艾妮,见水井塌成了大坑,陈远瑞跑到家门口叫人:“爸!后面的井塌了,艾妮被埋在井里了”!
陈怀志、赵子文闻声跑出家门,水井就在陈远瑞的屋后,陈怀志跑到井边见老井塌成一个大坑,对赵子文说:“快叫救人”!
赵子文没有好腔的喊:“快来人啊,快来救人呀”!关明亮和媳妇孔英英听到呼救声,由女儿冰冰领着,围着村子喊救人。中午这个时间,村里的人都在家,一会井边围满了的人。
艾有计一大家人都懵了,在场的人都说:“艾妮是没命了,人被埋在里面,不被布井的石头压死,井里的水也把艾妮淹死了”。
艾妮她娘趴在井边,哭的呼天抢地。
陈怀志站在塌方的井里大声说:“大家不要乱,要赶快把人扒出来,塌的石头都是松动的,井里不能站太多人,别再次塌了”。
自发的救援乱而有序,人们都主动做着他们认为该做的事。
井的四周围满挖井的村民,陈怀志把压在最上面的四块有三百多斤重的井帮石由上面的人接应着,陈怀志一个人把井帮石挪到井边,上面的四五个人又把大石移到稍远一点。井下三个方位,站着三个人,陈怀志指挥着下面的人小心地搬着井下的石头,井边的人快速地传递着井下的石头。搬一阵就停下来,听听井下是否有声音传出来,当井下传出微弱的声音时,生的希望让每个人都倍感振奋!
中国的农民骨子里就有勤劳正直纯朴善良的品德,虽然艾庆玉在黄石门村光腚压屋脊---对不住四邻,一手遮天遭人记恨,人命关天的大事,村里的人来不及计较艾庆玉的所作所为,都在为艾妮的生命揪着心。当艾妮从井里被扒出来,全身只有脚上有一点伤,艾妮微弱的呻吟,让所有的人都放下一半悬着的心。艾妮被埋在井下一个小小的间隙里 ,没砸伤也没淹死,艾妮能活着被扒出来神奇的让人无法解释,大家都议论这口老井有龙,还有石婆婆保佑了艾妮,艾有计买来火纸,为女儿大难不死在井边烧纸敬天。
艾妮被小心救上来,平放在地上,陈克祥给艾妮把完脉,扎了针,见艾妮渐渐缓过来,陈怀志一下瘫倒在地,陈怀志感觉心口像被大石压住一样,呼吸困难,巨烈的绞痛 ,嗓子发甜就吐了血。村民议论说是搬那几块井傍石给压着了,平时要四个人抬的动,下面围不上人,都是陈怀志一个人凭着惊人的毅力挪到上面。当时陈怀志只想着救人,想都没想他根本搬不动这么大的石头。赵子文看到陈怀志脸色苍白,满脸的虚汗,光滑的额头没有了往日的皱纹,赵子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没敢说,忙叫陈远瑞把陈怀志背回家躺下,村卫生室的医生给陈怀志打了针。
赵子文说:“把你爸送到乡医院去看看”。
陈怀志闭目躺着,忍着胸口的疼痛,说:“没事,歇一会就好,花那个钱干什么”。
陈怀志有心口痛的毛病,这次赵子文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婆婆肠胃不好,中午赵子文杀了一只鸡,给婆婆补一补,锅里加上水,让婆婆看着煮,时间不是太久,锅里的水熬干了,鸡都煮糊了,加上陈怀志吐血,这让赵子文心里忐忑不安,坚持送陈怀志去医院,她把棉被铺到地排车上,对陈远瑞说:“快到你二哥家把驴牵来,比你拉着要快点”。
陈远瑞跑到二哥家,王海英拦在门口就是不让牵,陈厚瑞一声不响地蹲在一边,陈远瑞说:“咱爸的病很重,不能再耽误了 ”!
王海英尖叫着说:“谁知道你们玩的哪一手,用苦肉计来诳我,死了我也拿钱送殡!”
王海英泼妇一样死拦着门口,陈远瑞知道二嫂不可理喻,三下五除二把二嫂揍趴在地上,转身就走。
赵子文见陈远瑞空手跑回来,说:“你拉着你爸快去医院,路上想着看看你爸 ,别只顾跑”,赵子文没往下说,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到了乡医院,医生给陈怀志检查了病情,打上吊瓶,陈怀志躺在床上对陈远瑞说:“我没事,疼一会就好了,到外面看看车”。
陈远瑞站在医院门口,夕阳西下,红红的落日悬挂在西边的天际,一个驼背的老人背着一个沉重的口袋,走在落日的余辉下,路边是一行古老的杨树,树上的麻雀被老人惊飞一片,想着自己的父亲,这种应景让陈远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枯树孤影背残阳,一生清贫空自伤,飞鸟惊走春秋梦,落叶成材作睡床”!陈远瑞责怪自己不该有这种不吉利的念头, 这种触景生情的念头让他忐忑不安‘陈远瑞回到病房,问:“爸,感觉好点了吗”?
陈怀志神情略有犹豫,说:“我觉得好多了,打完针,咱们回家,老毛病了,浪费钱干嘛”。
滴完吊针,陈怀志催促着远瑞回家,陈远瑞把被铺在车上,陈怀志躺在车上,路上陈怀志说:“你爸劳碌了一辈子,清贫了一辈子,宽容忍让了一辈子,什么也没留下,也没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只知道‘忠厚传家远,尖叫不久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孝顺你妈,你妈以前是大家闺秀,没吃过一点苦,自从嫁到咱们家,吃苦受累一辈子,来到咱家没过一天好日子,如果我走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心高气傲,想做大事 ,艾倾是个好女孩,我不是想阻拦你和她好,我只是觉得咱的家配不上她,别耽误了人家,人活着就要有骨气,不能让人看不起,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王紫梦稳重能干脾气又好,能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你们在一起我也放心”。
陈怀志感觉心脏剧烈绞痛,心口一阵窒息,他意识到这也许是自己生命的终点,陈远瑞见父亲万分痛苦的脸,停下车,陈怀志死死的抓住陈远瑞的手,他知道他将离开他的亲人,离开这个清贫难舍的世界,他紧紧抓住陈远瑞的手,一切的嘱托都在这死死的紧握中,他以这种方式在和儿子道别,陈远瑞感觉父亲把一切都对他说了。陈远瑞紧紧握着父亲的手,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好像有知了在叫,陈远瑞哭叫着: “爸!你怎么了?你说你好了呀!爸!咱们回医院”!
陈远瑞掰开父亲紧握的手,拉起地排车疯了一样往医院跑,医生听见哭喊,迎上来摸了摸陈怀志的鼻息,看看陈怀志的眼睛,说 :“你爸已经没有呼吸了,你拉着你爸回家吧”。
陈远瑞听完医生的话,好像一下子没有了意识,心里只有一个重复的声音,“这不是真的,我爸没死”!陈远瑞用被把陈怀志盖上,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爸!咱们回家了”。
陈远瑞远远看见母亲正等在门口,他悲切的看一眼母亲,赵子文什么都明白了,陈远瑞出奇的冷静,他先进了屋,在地上铺好棉被,把父亲仔细的放到上面,盖上被子,母亲也跟了进来,脸上己挂满泪水。忠瑞,厚瑞,家瑞,先后赶回家,又派人去石膏矿去叫陈传瑞,陈思也发疯地跑回家和陈远瑞一起抱住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陈怀志病故的消息随着这哭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