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子的风波
本来陈怀志一家准备秋天给陈家瑞盖房子，房子建好后就准备结婚，媒人突然捎来话说，张会的奶奶病重，撑不了几个月，女方提出最好是十月一结婚，万一老人驾鹤西去，按当地的风俗，儿娶女嫁都要等老人过完周年。
陈怀志一家像接到了圣旨，生怕因为没有房子，家瑞的亲事又泡汤了。陈家瑞辞去水泥厂的工作，陈怀志带着家瑞和远瑞早出晚归去山上采石头，陈远瑞一直上学，没干过从石塘背石头这种重活，一天下来，人累的散了架，晚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脸都不想洗，就想先睡上一觉。
赵子文也没闲着，能借钱的亲戚都借了个遍。为了节省钱，全家人一齐努力，上山拉石头，然后挖地基，填底槽，剩下砌砖上瓦的活让建筑队干，二十几天白天黑夜的忙碌，四间瓦房终于建成。垒院墙，安大门，院子里打了压水井，终于按女方的要求准备好一切，望着东拼西借建好的房子，赵子文感觉了了一桩最大的心事。
陈传瑞的媳妇李淑英肚子越来越硬，不痛不痒不耽误干活，李淑英前两次查体，b超也没查出怀孕，全家人都认为是妇科病，家里又没有闲钱，李淑英也没当回事，陈家瑞建房子李淑英拉土装砖搬石头忙前忙后，也没把自己当病人 。
早上艾庆玉从乡政府开完会，回到村部用广播通知新婚一孩户，四十九岁以下的已婚育龄妇女去计生办查体，时间两天，两天不去查体，按计划外怀孕处理。
通知已婚育龄妇女查体，李淑英想着把儿子的衣服洗了然后去计生办，去井里打水的时候，李淑英感觉腰拧了，肚子也跟着一阵阵疼痛，李淑英感觉疼的和生梦梦时一样，忙把这事告诉婆婆，赵子文一听，陪着三儿媳到县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八九个月了，怕是早产，医生让马上住院观察。
李淑英一直以为是病，凭空怀个孩子出来，怎么说也不肯相信，医生指着检查结果说：“你这个妈怎么当的，第一次见像你这样怀孕的，孩子八九个月了都不知道 ”。
赵子文听医生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真要超生了，等于把天捅个窟窿，结扎罚款事小，弄不好一家人受牵连，计生办天天上门来找，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赵子文一个人作不了主，召集全家商量该怎么办，陈远瑞说：“计生办两次查体都没查出来，检查说是病，计生办找上门来咱们也有话说，两次查体b超都能躲过去，这次刚要去查体，孩子就急着出生，说明这孩子命大，应该生下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凡凡”。
一家人都支持留下这孩子，大小是一个生命，已经长成了，也不能亲手掐死她。
王海英说：“既然全家人都这么说，我也不说什么，计生办拉走我们家的东西，你们给我赔。”
赵子文说：“计生办拉走你的东西，我拿钱给你再买回来。”
王海英拉着陈厚瑞一路叫着冤屈回家去藏东西，陈厚瑞说：“你小声点，计生办设了有奖举报，举报一例计划外怀孕的奖金五百元，每个村都有一个挣这种钱的人，这边谁家有个风吹草动，计生办马上就能知道”。
王海英说：两天查体时间，纸又包不住火，反正是大祸临头了，不生孩子的让超生孩子的给牵连了，这才叫冤呢”。
为了一个将要出生的小生命，李淑英没去计生办查体，全家人准备承受着两天后可能引来的灾难。
全乡育龄妇女查完体后，凡没去查体的育龄妇女，都被例入违反计划sy的重点嫌疑对象，由乡政府机关人员， 乡计生工作人员，乡派出所，各村支部书记参加的清理行动正式开始。
黄石门村的李淑英是计划外怀孕，虽然家里瞒得密不透风，还是被人举报了。为了找到人，计生办把李淑英作为这次清理行动的重点，乡政府从农机站调来一部50型拖拉机，绳子的另一头拴在陈传瑞的房梁上，给赵子文家人一小时的时间，如果李淑英不去引产，就拉她家的房子，并以陈传瑞的家为中心，株连方圆一百米，乡工作人员用皮尺丈量一百米之内要株连的户，被株连的人家，不拉房屋，拉走他们的东西，包括：大门、粮食、家具、牲口、牛羊，一些能搬动的物品。
赵子文全家铁了心要保孩子，只能眼睁着看着三儿子的房子被计生办拉倒。
陈传瑞的房屋被拉倒后，仍不见李淑英，陈家瑞因为是陈传瑞的弟弟，房子和陈传瑞的房子挨着，计生办又给了一小时的时间，仍不见李淑英的影子，陈家瑞的房子也被拉倒了。
陈远瑞望着一家人辛辛苦苦给四哥盖的新房，断壁残垣地趴在那儿，心中充满着愤怒和无奈。由于找不到李淑英，计生办只好把赵子文拉上车，陈远瑞想替妈妈去计生办，赵子文说：“我这么大岁数 ，计生办不会对我怎样，你去我可不放心”。陈家瑞和陈思拉着陈远瑞不让他去，怕替不了又多搭进去一个。
被株连的还有关明亮家，关明亮住在陈远瑞的屋后，三间低矮的茅草屋，一圈低矮的篱笆墙，和陈远瑞是前后邻居。关明亮在黄石门村是孤门独户，关明亮是个瞎子，一张坑坑洼洼的驴脸却能说会道，为人谦和，拉一手好二胡。关明亮和老婆结婚后，生下儿子欢欢，欢欢遗传了他娘一好一孬两处特征，一个是他娘孔英英的漂亮，一个是他娘眼睛不好瞳仁倒坐，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象雾象雨又象风，一家人的视力加起来只能看清自己的手指头。
欢欢八岁那年的冬夜，不知是谁偷偷把一个女婴放在关明亮的房屋门口，孔英英睡梦中听到小孩的哭声，把那个一息尚存的女婴抱回屋，女婴的哭象小猫微弱的叫声，孔英英贴在怀里暧了半天活了过来，取名冰冰。冰冰小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睫毛，长的天庭饱满，人见人爱，村里人都说冰冰长的的如花似玉，小仙女下凡，从此关明亮一家四口有了冰冰一双眼睛。
欢欢非常疼爱他拣来的妹妹，怕不懂事的妹妹掉到门口的井里，每天寸步不离地用手抓着妹妹，有一次突然找不见妹妹，最后发现妹妹趴在井边石头上睡着了，有过这一次的教训，每当找不到妹妹，欢欢总是下到井里去摸，这个傻瓜每到井里找一次他妹妹，吃这井水的人们淘一次井，虽然对欢欢有莫名的气恼，却都对这家人有无比的包容。
因为冰冰长的漂亮可爱，陈远瑞常到后院逗冰冰玩，教她认字。冰冰从小懂事，她家里好多事情在冰冰的指挥下做的快了许多，有时相当于冰冰照顾他们家三个大人，冰冰成了他们全家人唯一的眼睛。
冰冰是被捡来的，无法上户口，就这样偷偷喂着，每次计划s y 抽查，都把冰冰藏起来，有时查到关明亮家，看到一家人都是瞎子，问问也就走了，四岁的冰冰躲躲藏藏直到现在。
计生办人员去关明亮家的时候，冰冰正在门口玩，曹俊虽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曹俊心中一直欠着关明亮一份人情。一次曹俊的女儿生病，急着拿钱住院，关明亮说，我有三百多块钱，你先拿去给孩子治病。曹俊给孩子治好了病，去还关明亮的钱，钱不够，曹俊就把家里没花出去的一张假钱凑在里面，关明亮正在烧锅做饭，抓一把柴正摸索着生火，关明亮接过钱摸着数了一遍说，钱正好。曹俊偷偷在门外看着关明亮把钱装好再走，关明亮拿出那张假钱，摸出火柴点着，接着引着柴火，曹俊看着脸上发烧，心里佩服关明亮这一身傲骨和为人，一直对关明亮有一种说不出的亏欠。
曹俊怕计生办抓走冰冰，一把把冰冰抱到一边，计生人员抓住曹俊问：“这个小孩是谁的”？
曹俊说：“不知道”。
计生办一直追问：“你不知道你抱她干嘛”。曹俊被问的无语。
计生办人员说：“你不说是谁的，我们只好带你去计生办”。曹俊挣扎着不上车，计生办十几个人，把曹俊拉上车 。
李荣兰见儿媳妇被拉走，冲上前拉曹俊，一群派出所民兵怕李荣兰闹事，不容分说，也把李荣兰弄到车上，李荣兰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车上指着黄主任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去告你们，我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
李荣兰年轻守寡，过门后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起先是丈夫在煤矿勾搭上一个女人，私生个孩子抱回家，让李荣兰给喂着，说是在路上捡回来的。李荣兰心知肚明，也没计较，每次丈夫回家，办着事她就想到他外面的女人，就边做边骂：“你在外面找个相好，日出个孩子还得我给喂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心下井被砸死”。
后来丈夫真的下井被砸死了，她又把自己的嘴扇肿的老高，后悔咒死了丈夫,以后就守着那个女人留下的儿子 ，一直没改嫁。李寡妇性情中人，黄石门村好多男人都想着她，女人总少不了男人的滋润，李荣兰坚守了两年，就把身子送给了忠厚老实不失幽默的石驴。
男人死了，矿上也没给个说法，为此李荣兰没少到矿上去闹，一直闹到儿子长大成人，为了给儿子找份正式工，李荣兰和矿上领导论持久战，一级一级上防，区里，市里，省里，，被拦回来关在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像八年抗战一样，终究还是李荣兰赢了，上级给她儿子安排了一份酒厂的正式工作，从此李荣兰是出了名的上防专业户，李荣兰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毕竟还有讲理的地方”。
无论是集资捐款，计划s y ，凡是不合理的地方，李荣兰背着煎饼去上防，每次乡里制定不合理的收费，都要先考虑到李荣兰是否出来闹事。李荣兰就是一块滚刀肉，又不能限制她人身自由，又不能杀了她，乡里也拿她无可奈何，把她例入黑名单，每当集资摊派，计生检查，李荣兰第一个被计生办、派出所监控起来，免得她又上防惹事，因为李荣兰死不改悔，艾庆玉一般也不想招惹她。
这次集中行动，计生办关了不少人，几间屋子，挤的满满的，一般都是超生户外逃户的父母，赵子文曹俊也被关在里面 。每天早上黄主任给这群人上课，让逃跑的家人马上回来，一天不回来，他们就得在计生办学习班里学习。晚上黄主任把他们带到另一间屋里一一审问，让她们说出她的家人躲到哪里，不说就打，赵子文也被打伤了，手臂又红又肿。
曹俊由于不肯说冰冰是谁家的孩子，被计生专干审个底掉， 曹俊打也不说，计生专干把纸箱子戴在她头上，让她蹲马步，曹俊没练过蹲马步，支撑不多大会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计生专干就罚曹俊钻床底，学狗叫，曹俊被折腾的实在受不了，一泡尿撒在裤子里，说要上厕所，接着爬墙头跑了。
李荣兰因为阻挠计划s y 工作，被带到派出所，派出所也知道李荣兰油盐不进，不敢对李荣兰动武，天黑，派出所用麻袋装上她，拉到五十多公里远，扔到路边，捡到麻袋的人以为捡了便宜，解开麻袋见里面装着人，像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第二天一早，李荣兰风尘仆仆来到乡政府找党委吉书记理论。
赵子文被抓到计生办的第二天深夜，石屋山村的一个小媳妇，老家是四川的，男孩当兵时谈外地的媳妇，属于无证结婚，按非法同居被抓进计生办，女孩脾气暴烈，说不放她走就死在计生办，计生办不信她真敢死，女孩拧开灯头触电死了，出了人命，赵子文年龄大，才被放了出来。
陈传瑞的媳妇李淑英生个女儿凡凡，村里人都说凡凡命大，这孩子太神奇了，计划生育两次查体都躲过b超，长大一定有出息，拆墙拉屋也值了，听到这些议论，赵子文心中多少是个安慰。
李淑英家被拆了，只能先住在婆婆那里，艾庆玉带着包村的计生专干上门来说，准备交两千元超生罚款，接着到区计划s y 服务站结扎。计生罚款百分之二十是村支部书记的提成，超生罚款艾庆玉总是入门入户最是积极。。
拉倒家瑞的房子，陈怀志一下苍老了许多， 赵子文一直劝说：“倒就倒了，咱不是又多了一个孙女吗，反正就这户日子了，愁也没用，有人就有财”。正说着话，媒人捎来话说，张会把亲事退了，一是嫌家瑞穷，二是嫌陈家瑞太窝囊，兄弟五个，刚盖的房子还眼看着让计生办给拉倒了。陈怀志听媒人这么一说，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真是屋漏遭阴雨，墙倒众人推，倒霉的事接二连三的都来了。
陈家瑞听说张会退了亲，好像根本不关他的事，一身轻松的说：“把我退了算她命好，要是结了婚，我一天揍她一顿，让她说我窝囊。”
赵子文叹了口气说：“别贼走耍勾担了，真结了婚，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陈远瑞安慰妈妈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赵子文瞪了一眼儿子：“好好说话”。
陈远瑞换了一种说法：“意思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家瑞解释说：“塞老头的马丢了，过几天又带着别人的马跑回来了，就是说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
赵子文看了一眼儿子说：“你结婚的房子被拉倒了，亲事散了，坏事怎么能变成好事？”
陈远瑞说：“张会找不到比我哥更好的说不定又回来了呢。”
赵子文说：“亲事退了，自己还能再找上门来，咱家可没有那么多的好事”。
陈怀志说：“现在要紧的是家瑞的房子，家瑞年龄也不小了，没有房子更不好说媳妇，艾庆玉放高利贷，要不找艾庆玉先借点钱重新把房子盖起来。”
一家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赵子文说：“艾庆玉只想看咱家的笑话，再说和咱们家老辈就有恩怨，他有钱也不会借给咱们。”
正如赵子文说的那样，艾庆玉说钱都放出去了，一时也收不回来。陈怀志知道艾庆玉是故意推辞，陈怀志回到家坐在床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脑子净想着钱的事。他知道老辈那点恩怨艾庆玉一直记在心里，虽然嘴上不说，艾庆玉当村支书这些年，没少给陈怀志一家放绊脚石。陈忠瑞有个机会去煤矿，艾庆玉让自己的亲戚顶替了；陈厚瑞验上兵不让走，艾庆玉说赵子文娘家是地主成份，政审没通过。艾庆玉每次落井下石，陈怀志都心知肚明，艾庆玉仗势欺人惯了，陈怀志也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陈怀志一家正在为钱的事发愁，赵子文听李荣兰说二儿媳妇把骡子卖了。王海英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需要用钱，怕家里要回骡子，抢先把骡子卖了，断了家里要骡子的念头，王海英本来想把那个让她恨的咬牙切齿的驴卖了，听说家里借钱准备给家瑞重新盖房子，王海英才拿定主意留下黑驴卖了骡子。
自从黑驴下口咬了陈厚瑞，自己劈大叉又丢了人，王海英看见黑驴就b疼，她和黑驴两头怕，她不知道黑驴什么时候犯神经病，黑驴也不知道他两口子什么时候又要吵架，王海英和驴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