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救人（3）
“娘娘，您在看什么？”
“……”
沈惊澜将梁有贞送走后，回头再望这座昏黄奢靡的坤宁宫时，竟看的出神。
等听到宫女的提醒，她这才回头，笑了笑:“刚才飞过一只蝴蝶，如今又不见了。走吧，去御花园瞧瞧。”
“蝴蝶？”
春枝和秋寒悄悄往坤宁宫的方位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沈惊澜没有过多解释，她正要离开坤宁宫去御花园，却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后娘娘，妾身来迟。”
声音娇柔，却暗含锋芒。
沈惊澜抬眼望去，下巴却不自觉抬高。
来人是一位身穿浅绿宫衣的娇柔美人，她匆匆走过来，对着沈惊澜微微福身，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
“妾身杜云杉。今晨本想给皇后娘娘请安，但娘娘还在休息，不便打扰，如今特意给娘娘请安。”
话说的不卑不亢。
沈惊澜面上笑着，眼底一片冰凉。
面前的女子唤作杜云杉，是杜家的长女，也是害她滑胎的元凶之一。
至于杜家，从前夺嫡时跟了临安王，幸好在最后关头向萧怀远投诚，这才保住了家族。
论家族势力，杜家比不上秦嫣然的秦家。毕竟她爹秦如晦位列丞相之位，之前还曾在翰林院教书，盛朝半壁文臣几乎都是他的门生。
论样貌和性格，杜云杉也比不上梁有贞。毕竟按照上辈子的宠幸次数来看，杜云杉连她院里那位姜雨瑶都比不上。
可杜云杉却没有夹起尾巴做人。
前世她滑胎，其中就有杜云杉的手笔。
幸好萧怀远那时总算是看出后宫的波澜了，查出是杜云杉协助秦嫣然做了手脚后，先是将杜云杉处死，又将秦嫣然禁足。
那是沈惊澜第一次怀孕，也是第一次流产，用悲痛欲绝不足以形容。
沈惊澜恨她，恨她们，也恨他。
即便这辈子，她与杜云杉是初见，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交好的可能，还留存着世家贵女的体面，她却不想虚与委蛇。
沈惊澜心情不好时，说的话也十分刺人。
“本宫认得你。”
“回娘娘，这是妾身荣幸，妾身……”
“五年前，杜家原本支持临安王，却在夺嫡前夕倒戈于陛下。本宫前几日从嬷嬷那里学了个新词，好像叫首鼠两端，杜家首鼠两端这个句子，本宫用没用错呢？”
“……”
杜云杉的脸顿时变得难堪起来。
沈惊澜心里有近乎扭曲的快感。
可这还不够，她一想到自己滑胎时身体的痛苦，精神的摧残，就觉得言语的羞辱一点也不够。
这些才哪儿到哪儿，前世杜云杉到处散播她的谣言。
说皇后容貌极丑，不得陛下所喜。
说皇后满身伤疤，是为不洁。
还说……
“皇、皇后娘娘，妾、妾身也来请安了。”
沈惊澜的思绪被打断。
她循着那声音望去，这才发现杜云杉背后站着一个人儿。
女人一身嫩嫩的鹅黄衣裳，带着位一脸苦相的婢女，吭哧吭哧地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她微微福身。
但那脸上的神情却是胆小怯懦的。
沈惊澜认得此人。
——姜雨瑶，父亲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也是盛京里混得不错的新贵。
可惜，她的结局并不好。
前世，姜雨瑶与太监私通，被萧怀远给处死了……
至于那个太监，貌似叫……
“皇后娘娘？”
杜云杉以为皇后在发呆，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奈何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绕开她，来到姜雨瑶跟前。
轻道:“姜雨瑶？你的名字很好听。”
杜云杉面色愈发难堪，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事惹到皇后，心里一边暗骂皇后难伺候，又一边担忧自己未来的处境。
姜雨瑶却是高兴极了，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名字是我父亲查了三日的词典才取的，得娘娘一句夸奖，我爹不知道有多开心。”
今日姜雨瑶本在屋里待着。
可陈玉大人派来的太监匆匆前来，亲自告知她，说是皇后醒了，可以借着请安的由头和皇后交好。
她自然愿意。
于是带着婢女柳叶就匆匆前往坤宁宫，可半路上却看到走在她前面的杜云杉，心中顿生疑窦。
杜云杉和她几乎一起进宫。
两人一同被封为美人，同样住在浮云殿中，最开始，她还觉得好歹住地近，得交好关系。
可过了大概十几日，她就觉察到不对劲了。
宫里有个和她有渊源的宦官，名为陈玉，此人是陛下贴身宦官冯德的干儿子，在宫中权势不小。
十多年前，陈玉只是个小乞丐，受她施救活了下来，后来被太监带进宫成为了小太监，从此平步青云。
自她进宫起，陈玉就时时给她送来各种消息。
觉察此事后，那杜云杉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想尽各种办法贿赂陈玉，但都因不得其法被陈玉大人所拒。
杜云杉并不明白。
陈玉帮她，也不过是为了报答入宫前她对他的救命之恩。
“姜小主，你院子那个杜云杉不是个安分的人，往后务必要对她小心谨慎。否则小心有一天反受其害。”
这是陈玉的原话。
姜雨瑶虽怯懦，但也算世家大族出来的半个贵女，故而小心谨慎。
今日，陈玉派来的太监前脚刚走，后脚她就看到杜云杉连招呼也不打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结果来到坤宁宫，她才发现杜云杉比她早来了几步。
于是她顿时寻思出味来。
恐怕是杜云杉暗中偷窥，所以才捷足先登，先一步到皇后这里。
但姜雨瑶只是猜测，心想或许是巧合，并没有点破。
沈惊澜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她有心为难，便陡然看向身后的杜云杉，语气温婉，任谁也看不出一点生气憎恶的心思。
“本宫记性差，你刚说你叫什么？”
“回皇后娘娘，妾身叫杜云杉。”
见昔日敌人面对自己窘迫不堪又要佯装温柔的样子，沈惊澜并没有太畅快，心中反而升起一种悲哀。
沈惊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鬼使神差道：“本宫去御花园逛一逛，你们可要陪着？”
姜雨瑶自然是愿意的，毕竟再走一会儿就到晚膳了，说不定可以见着陛下，多见几面利于培养感情。
而杜云杉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惊澜微微一笑，若她记得不错，今日傍晚，御花园里有两人溺亡。
溺亡的其中一人，于她有恩。
沈惊澜吩咐出行一切从简，一行人便去了御花园。
夕阳透过假山的光晕落在沈惊澜的裙摆上，上面满是华光，看得久了，倒是有些恍如昨世的感觉。
一行人在御花园内的栖霞湖停下。
沈惊澜寻了个亭子，三个女人坐在凉亭里喝茶。
“娘娘，听闻您从前在燕山当将军，当将军何其潇洒，为何当了皇后？”
姜雨瑶被家里保护地很好，心思单纯。
如今这一问，令一旁的杜云杉忍不住蹙眉，暗道：这等蠢货，问出这等话来，也不怕皇后怪罪。
谁知皇后微微一笑：“与其问本宫为何当皇后，不如问问陛下为何要娶本宫，本宫从未问过，也好奇地紧呢。”
是从未问过，也是隐约知道原因，故而不问。
在萧怀远眼里，她除了是天策大将军之女外，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总不可能是……
“一定是因为陛下爱娘娘，所以不管山高水远也要把您娶进来。”
沈惊澜喝茶的手一顿。
她下意识想说“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却幽幽道：“本宫不敢揣测圣意，不管其中缘由是不是，本宫都不在意。”
“娘娘为何不在意？”
沈惊澜觉得烦躁，正想解释，却发现原因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怎么说，如何说。
说她对萧怀远两两相望唯余失望，往后总会分开的，所以她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雨瑶，娘娘刚入宫，哪里回答得了你那么多问题，你就不要为难皇后娘娘了。娘娘，您生的真好看。”
杜云杉抓准机会把话题拉过来。
“本宫也觉得。”
沈惊澜没想到自己讨厌的人有一天会给自己解围。
她饶有兴致地听杜云杉夸自己，毕竟前世的她散播谣言，说她眼睛大地吓人，鼻子太高没有福气，满身是疤，没有一寸好的。
眼前的杜云杉没料到沈惊澜这么直接。
“本宫的这双眼睛如何？”
“自……自然是明眸如星辰，好看地很。”
“本宫的这鼻子呢？”
“娘娘的鼻子高挑地刚刚好，女生男相，是天生的富贵命。”
“其实本宫身上还有许多疤痕。”
“娘娘为国征战，这些都是帝国荣耀，亦是您对盛国的忠心，谁敢说您，就是侮辱盛国。”
“若有人说本宫很丑该如何？”
“肯定要把那散布谣言的人揪出来，然后严厉惩处。娘娘这样好的人，就该得天下的赞赏，不该有人对您妄言。”
一边默默听着的姜雨瑶也怯懦道：“我，我也觉得。”
沈惊澜总算知道为何总有帝王舍不得惩处身边的奸佞之臣了。
若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向着你，捧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彻底站在你身边。无论他心底会不会这么想，他都是对你好的人。
人总会偏心，帝王也是人。
沈惊澜见时候差不多了，以看风景的名义领着两位美人去了栖霞湖湖畔。
还没凑近，一道凄厉哭喊从远处传来。
“——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