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救人（2）
梁有贞带着婢女一路走回淑仪殿。
婢女绿芜唉声叹气道：“小主，咱们早晨去了一趟就是了，为何非要再来一次。”
梁有贞眸色淡淡：“柔妃仗着家族势大，又怀着身孕，她将凤印捏在手里 ，这宫里的其他女子各个都不好过。若我与皇后再不打好招呼，树大招风，可有的我受的。”
绿芜点了点头：“还是小主深谋远虑。”
在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怕柔妃秦嫣然，她的父亲乃当朝丞相秦如晦，传闻朝廷大臣多次推荐让秦嫣然当皇后，但都被陛下挡了回去。
本以为是时候未到，结果陛下从燕山带回一个功绩压死人的将军之后，那便是如今的这位沈皇后。
“如今看来，这沈皇后似乎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子……”绿芜偷偷道。
“哪样？你但说无妨。”梁有贞来了兴致。
眼前的绿芜环顾四周无人，低低道：“他们都说沈皇后昨日在宫门口发了疯，当即就把李大人的侍卫给杀了，连刘嬷嬷和冯大人都沾了血，是个疯子呢。”
梁有贞低头看着绿芜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笑意一闪而过。
不知不觉间，两人快靠近淑仪宫，但梁有贞却注意到宫门前站着端仪方正的冯德。
她知道，是陛下来了。
再走几步，只见宫门敞开，里面果然坐着一个明黄的修长身影，那人捏着个青玉杯，风过鬓角，吹起他潋滟的睫羽。
梁有贞有刹那的失神。
那人见到她时的那副淡漠眉眼，和她心中所思念的那个人像极。
她不禁感慨:
——兄弟二人都是凉薄之人，只不过兄长心狠手辣，弟弟尚余一丝人性。
“你来了。”
听到里面之人的召唤，梁有贞敛眸，慢悠悠地坐在石凳子上。
见萧怀远杯中的酒只剩了一半，梁有贞自觉地给他把酒水倒满。绿芜顿时识趣地退后，关上宫门，和冯德一起在外守着。
“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不能来么？”
梁有贞把斟酒的手停下，解释道：“如今陛下昨日刚刚大婚，若是被柔妃娘娘见到陛下又来臣妾的院落，恐怕臣妾又要遭刁难了。何况如今臣妾还没摸准皇后娘娘的性子，若她也来为难臣妾，臣妾可就不活了。”
萧怀远悠悠地盯着酒杯：“她并非那样的人。”
他紧接着道：“有朕护着你，柔妃不敢对你做什么。还有，皇后并非阴险狡诈之人，她不会害你。”
梁有贞道：“陛下就如此笃定？”
她并不期待听到萧怀远的解释，但他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梁有贞简直起了鸡皮疙瘩。
面前的男子毫无所惧，乌沉的眸子原本带着几分冰冷意味，如今却为了他心中所想之人而沾染几分世俗的温意。
印象中，自萧怀远登基后从未流露过如此温柔的神色。
梁有贞忽而想起临安王萧肃对萧怀远的评价：本王的那个弟弟，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深得父亲的心，唯有情之一字，一窍不通。若是通了，那便是本王握剑斩杀他之日。
君王就该铁血无情，就如同临安王为了自己的性命舍弃了她。
莫名地，梁有贞心中竟对皇后生出一丝嫉妒，她捏着酒杯，轻笑一声。
“陛下。沈将军本是天上鹰隼，您却生生把她娶进来，可有想过如今朝廷不安，乱贼未定，天下不稳。把她娶进来，就是让她受困。”
梁有贞虽不知沈惊澜的性子，却听闻她是燕山征战已久的大将军，一想到这样的人物竟甘愿入宫，甘愿被规训为世人眼里的皇后，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飞的再高的鹰，落在地上也不过是家禽。皇后当真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萧怀远相逼才得以入宫？
萧怀远抬头看着头上这片蓝天白云：“连你都想到了，看来朕这个丈夫做的真是不合格。”
“但朕有必须把她娶进来的理由……”
却是在关键处停住了。
萧怀远怔怔地盯着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梁有贞故意道：“可若是有朝一日，沈皇后想走了，陛下当如何。”
眼前之人没出声，梁有贞却听到一道轻微的破碎声。
那是杯子被他捏碎的声音。
碎片落在石桌上，掌心一片揪心的鲜血淋漓。
萧怀远的脸上毫无痛苦之色，他抖了抖掌心，把嵌入骨血的碎片抖落了一些，可仍有一些碎渣在血肉中。
梁有贞将怀里的手帕拿过去，似要为他收拾伤口。
“朕自会收拾。”
萧怀远主动把手收回去，不让梁有贞碰。
说完，萧怀远又道：“你这杯子是东海的贡品，朕再去库房为你寻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萧怀远走后，梁有贞主动收拾石桌上的杯子，这幅画面被绿芜看在眼里，立刻悄悄把门关上，主动收拾残渣。
“小主，可是陛下生气了，陛下从前都不会这样呢。”
绿芜不敢说太多，只能闷着声收拾。
突然听到一阵嘶声，抬眼发现是梁有贞把手伤了。
“小主……”
“无妨。陛下不是对我生气，陛下是对他自己生气。”
梁有贞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绿芜匆匆从屋中拿出包扎的伤药。
“从前也不曾见陛下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他如此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人，如今却失控了。可沈皇后分明才刚来盛京，从前她都呆在盛国最北边的燕山，会和陛下有什么接触。”
梁有贞看着缠在手上的绷带，神色淡淡，“真是奇了怪了。”
一无所知的绿芜单纯道：“只要陛下不对小主您变心就好。”
闻言，梁有贞默然。
在所有眼里，她是陛下的心头肉，可只有他们两人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笔不参杂爱情的交易。
“绿芜，爱恨都太浅薄，一个人若没有利用价值，便是伴侣也能随意割舍。”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如今割舍不了，无非是价码不够。若是有人以整个天下为饵，没有人会不心动。”
梁有贞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她的心也陷入荒芜的黑暗。
梁有贞喃喃道：“萧如肃，陛下如今有了弱点，你必定会来的，对吧？”
一旁的绿芜正收拾桌子，乍然听到“萧如肃”三个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天下人谁不知道，萧如肃是临安王。
三年前，临安王在夺嫡之争中落败，带着几乎所有门客奔逃，而后不知所踪。
先帝去世后，陛下荣登大统，那临安王……说白了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贼。
梁美人从前可是临安王的宠妾。
听这口吻，似是对那叛贼余情未了，这怎么了得！
”绿芜，人要聪明，才能活得长久。”梁有贞语气骤然阴沉下来。
“奴婢必定守口如瓶。”绿芜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