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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子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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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嵬驿,太子营帐。

    “袁思艺被抓了?”李亨坐在在帐幕之中,脸上微有恙色。

    这些日子的军旅奔波,日夜难眠,也让这位大唐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

    李辅国哭丧着脸:“太子,今天大雨,道两旁的山体不稳,落下巨石,截断了道路。圣人派了袁思艺去排巨石,但……”

    “然后呢?”

    “袁思艺怕担责跑了,却被踏白(唐军斥候)追上捉回。”

    李亨哀叹一声,蹙眉闭上眼不再言语。袁思艺是东宫在圣人旁边的重要眼线,但现在被抓,万一他嘴不严……

    “袁思艺向来恃宠骄人,意志不坚……”李辅国摇头说着,他也看出李亨的担心,小声补充一句:“恐大事有泄。”

    按大唐律,勾结内侍同谋逆之罪处。

    旁边坐着的建宁王李倓如腚下生疮,他是如何也坐不住了,起身踱步,焦急说道:“不行,若杨国忠得了把柄,父王祸在眼前。”

    李倓是太子三子,他天生生得器宇轩昂,仪表堂堂,英毅有才略,且善骑射,太子两千禁军由他统领。

    李倓年轻沉不住气,继续焦急地在营帐中踱步,口中喃喃语道:

    “大军本就不稳,今日也只从百姓手里征来一日口粮,以及瘦骡弱驴十余匹,根本吃不了两天,现前有军粮告急,后有奸相图谋不轨。”

    他焦急地看向自己父亲,催促道:“父亲要拿个主意。”

    李亨摇头,说道:“军中缺粮,我又能变出来么?”

    “军中无粮之事瞒不了多久。”李辅国小声补充道。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的官吏也早已逃亡,大军士气低迷,没了粮食的消息要是再传出去,谁要说大军不乱,那就是这些天的雨都下进了他脑子里。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李倓大喝一声,极为恼火。

    李亨想着现在局面,面上平静,心里已起了压不住的无名之火。

    他是大唐太子,却一直被自己父亲打压,在长安就被圈在十王府中,连东宫都住不进去,也没有过什么太子的威望,天下都愿意为右相卖命,都没人理会他这个国之储君。

    世人都称他只会养望,万事不与圣人争,是个泥塑太子,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才是大唐之柱石。

    天下巨变,圣人出逃。众人都觉他交结禁军是图谋不轨,但那个圣人纵情声色,溺爱杨贵妃,终日饮酒作乐,不理会政事。导致了他对朝政的疏忽,使得政治腐败和奸臣当道,才是以前的根源。

    他只是想挽大唐于水火罢了。

    帐外的风刮在树上沙沙作响。帐中火光下,李亨的脸越来越阴森。过了许久,他竟然出声轻笑道:“我却忘了骊姬之事,倓儿你可记得?”

    李倓自幼聪慧,立马低声解释道:“乃《春秋》所载,晋献公宠爱骊姬,骊姬使计离间挑拨晋献公与其诸子,迫使申生自杀,重耳、夷吾逃亡,而后晋国乱。”

    “杨国忠可类骊姬否?”李亨开口问着。

    “杨国忠乃贼子!”李倓直接开口大骂:“他今日愈猖狂,来日下场愈惨。”

    听着自家儿子大骂着,李亨却把目光落在远处挂着的亲王服上。看到衣服上的那团蟒龙,他心中怒火越来越盛:杨国忠乃贼子,但当今世上谁人不知,杨国忠只是圣人的狗。

    “圣人一直用着杨国忠。当面给杨国忠难堪,便如给圣人难堪,所以他才如此跋扈。”李亨说着。

    帐中安静了下来,无人再语。

    “我看圣人昏庸了。”李亨一字一顿地说着,脸上平静无比。

    李倓目露惊愕,而李辅国则马上理会了太子心意,上前低声道:“今日还有一事,有名叫阎祥的河南别将来投太子,他说杨国忠正在笼络府兵意图害太子。”

    “此事不是人人皆知?”李倓问道。

    李辅国摇摇头,说道:“这阎祥却不一样,他是那奸相爪牙姓刘那厮手下的将,他曾看到杨国忠派人来见那姓刘的,之后……”

    他低下身子,道:“他听到是圣人下密诏欲除太子……”

    李倓又是一惊,然后激动万分,他看向李亨:

    “父王……”

    已经四十五岁的李亨站了起来,他先看向帐外,望了眼天色,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李亨无法抑制内心的颤抖,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手也抖得厉害。

    他转回头来,朗朗而道:“我身为国储,另有杨国忠故意混淆圣人视听,而今日圣人酉时诏我觐见,我愿领兵除杨国忠,并恳请圣人明查。”

    李倓看着自己的父亲,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若圣人不愿呢?”

    太子招了招手,下定了决心:“那我亦为楚穆王。”

    《春秋》载,楚成王四十六年,楚成王谬,欲害太子,太子杀之,灵前继位,是为楚穆王。

    ……

    ……

    “呜~”

    伴随牛骨号角响起,李倓看着营外禁军开始集结,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叹息道,却也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宝剑。

    李辅国有些惴惴不安,低声说道:“杨国忠那边迟早也要行事,如今正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等只是行一步罢了。”

    “那杨国忠……”李倓皱眉,有些地疑惑说道:“我却一直没听过他做什么,东宫这边是一直盯着奸相的,他笼络府兵之事后面也无下文。”

    “非也。”李辅国摇头反驳:“奸相有一心腹姓刘,此人心思阴沉难以猜测,应该是他一直在暗中勾连此事,我们却现他太晚了,恐怕其早已成事。”

    “他……”李倓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李伴你可是见过他?”

    “有一面之缘,我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此人能力出众,必是杨国忠的腹心股肱、得力干将。”想到这人,李辅国又忍不住朝李倓问道:“今晚起事,建宁王如何安排兵力?”

    “可战之兵一千五百人,一千人跟随父王清君侧,五百人由我统领以作后备。”

    “此事不妥,建宁王需分兵看着那滑州兵。”李辅国急切建议道。

    李倓先是一愣,也马上认识到了这個问题,面色凝重了起来,他未见过刘备,但杨国忠如此重视此人,此人必定不凡。

    “李伴说的是,我亲自率兵去看住他,陈玄礼的禁军不堪一击,只要滑州兵动不了,杨国忠必死无疑。”说到这,李倓眼神愈发坚定,杀意也渐起。

    “好!”

    李倓却突然回头,有些疑惑:

    “兄长呢,今夜如此大事,怎么一直不见兄长?”

    听到这话,李辅国心中咯噔一下,马上匆忙道:

    “太子妃染了风寒,近日一直身体不适,广平王应该是在随身侍奉。”

    李倓想起自己这位兄长,广平王李俶乃是李亨长子,自幼便深受当圣人的爷爷宠爱,圣人曾这么说他:“此儿甚有异相,他日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也!”

    此话之后,有传言说是太子就是因李俶得宠,方才得了太子之位。

    李倓也从来尊重自家这个兄长。

    “我去寻广平王,这边就靠大王了。”李辅国立马行礼欲离去。

    “李伴见了兄长且告诉他,今日事大,兄长虽不通军务,但也务必跟在父王身边以备不测。”李倓朝李辅国嘱咐着。

    李辅国应了,他有些急,也顾不得礼仪,匆匆往大营后跑去,紧赶慢赶来到一间小帐篷,一把掀开里面却无人,他更有些焦急了。

    “李伴可是在找我?”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帐篷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略显虚浮的脚步声,李辅国尚未抬头看到他的正脸,已经呼道:“你去哪了?”

    来的正是太子长子,广平王李俶。

    “我刚去见了父王,知道今天的事了。”李俶长着一张酷似圣人的脸,但鼻头略带鹰勾,习惯含着下颌抬眼看人,显得颇为阴沉。他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道:“我要你找些死士跟着我,今天可是大事。”

    “你有何计划?”李辅国冷着脸问道。

    “贵妃原为寿王之妃,寿王是我叔叔。”李俶带着戏谑的笑容道,“我为我叔叔讨回正妃,有何不可?”

    “你勿要再放肆!”李辅国怒斥道。

    “我还怕父亲心慈手软,漏了什么人。”李俶眯着眼笑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李辅国被说得愣了一下,这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他小声犹豫地规劝道:

    “那毕竟是你阿爷,真要行此罔顾人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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