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的延续
霍渊的学校，初三有晚自习，等他回到家，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因为这个打击，奶奶很快病倒，秋天都没有撑过去，也跟着撒手人寰。
临走前，她拉着霍渊的手，细细叮嘱：
“小渊，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爸妈，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你要多体谅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知道了吗？”
霍渊红着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了，奶奶。”
短短几个月，霍渊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在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里，突然成了一个外人。
爷爷奶奶的葬礼办得很仓促，霍财邀请了很多街坊亲戚，收着白事的钱，在楼下摆了几桌粗陋的酒席。
霍渊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桌上摊着卷子，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刘彩虹在外面敲门：“霍渊，你躲在心宝的房间干什么！”
霍渊闭了闭眼睛，走过去打开门。
刘彩虹扯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个卧室以后就是小宝的了，你别老往里面跑！”
理所当然的登堂入室。
在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里，霍渊突然成了一个外人。
中考结束，霍渊找了个黑网吧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刘彩虹一早就跟他说过，他们家没有闲钱给霍渊支付学费，还劝他趁早辍学打工，省得在家“吃白饭”。
霍渊垂着头听了，也没往心里去。
再后来，高一的寒假，霍渊在家做饭的时候，被霍心宝故意用水枪滋了满身。
他没了和霍心宝争辩对错的心思。
反正每次，不论缘由，刘彩虹都会无条件站在霍心宝那边。
趁着霍渊进屋换衣服的间隙，霍心宝拿着氢气球走到灶台旁，想要将一包食盐都撒到饭里，让霍渊挨骂。
没曾想氢气球遇火瞬间爆炸，霍心宝半张脸毁容，变成了如今丑陋不堪的模样。
刘彩虹将这件事全部怪罪到霍渊头上。
自那之后，霍渊在这个家里愈发不受待见，动辄打骂侮辱，不给饭吃。
霍渊白天要去上学，晚上出去兼职打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这才勉强能赚到学费，维持温饱。
就这样，霍财还能舔着脸说，我在供你吃供你穿。
霍渊放下书包，走进屋：“找我回来有事吗？”
惦记着让霍渊退学打工，刘彩虹的态度难得不算刻薄：
“是这样的，霍渊，你爸的情况你现在也看到了，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出去工作，咱们一家四口就指望着你爸的工资过活，现在没了经济来源，家里也没什么存款，眼看着就要连饭也吃不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霍渊的表情：“你高中这几年，家里为了供你读书也花了很多积蓄，现在家里落难，妈想着，就得靠你帮咱们渡过这个难关了。”
霍财坐在沙发上唱红脸：“你跟他讲什么道理，老子把他拉扯这么大，现在也是该回报这个家的时候了！”
霍渊问：“所以？”
“所以妈还是那句话，你现在退学出去打工，咱们一家人，现在可都要靠你了！”
刘彩虹想拉霍渊的手，被他后退一步躲开，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但还是坚持说：
“你爸这个伤，往后去医院换药啥的都要钱，还有你弟弟，他们那个学校的花费死贵死贵的，咱家存款就剩三位数了，你再不出去打工，我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霍渊道：“明年我就要高考了，我不会退学的。”
他低头拿出手机，正想将这两天做模特赚的钱拿出来，手机突然被霍财一把抽走。
男人双眼通红，嘴里吐出酸臭的浊气，怒喝道：“霍渊！别以为老子不打你！今天这学，你不退也得退，由不得你！”
刘彩虹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蓝色胶皮的本子，翻开扔到霍渊面前：
“你自己看看！”
霍渊打开一看，是个简陋的记账本。
2月3日，水电缴费，40元。
2月4日，买菜，19元，鲈鱼，21元。
2月5日……
林林总总，全是这两年多的家庭花费。
水电、吃穿、维修采买，甚至连霍心宝的玩具零食都算在了上面。
刘彩虹没让霍渊多看，粗略翻到最后一页，横眉道：“霍渊，你从小没跟我们在一起，我知道其实你从心里都不承认我们是你的父母，那今天就把话说开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双倍还清我们这三年照顾你的开销，净身出户。”
“二、现在就退学出去打工。”
霍渊垂头看着这个本子。
几页纸，一串数字，就是这段生育之恩的所有反馈。
他突然有些想笑。
霍渊说：“知道了，我会还清这些钱，然后和你们断绝关系的。”
刘彩虹愣住。
这记账本上的钱，加在一起，再来个两倍，算出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她本意只是想用这个数字，逼迫霍渊妥协，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断绝关系的话。
霍财气急败坏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摔：
“狗日的，你跟老子叫板？”
他举起手就要往霍渊脸上甩巴掌，挥出的手腕却被人一把锢住。
这是霍渊第一次反抗。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力气大的惊人，霍财发了狠劲想抽出手，居然纹丝未动。
他脸上露出几分畏惧神色，色厉内荏道：“怎么，你还想跟你爹动手？！”
霍渊放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会付清钱的，就这样吧。”
他在心里说：抱歉，奶奶，可能要辜负您临终时的嘱托了。
他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里坚持了三年，最后发现，自己仍旧是个外人。
那就这样吧。
刘彩虹叫道：“你立字据！写欠条！”
霍渊点头应了。
午夜十一点。
霍渊背着书包，包里只有几本书籍。
他写了欠条，盖了手印，承诺一个月内还清欠款，否则自愿退学，打工养家。
刘彩虹才松了口，将人撵了出去。
临走前，他走到那个狭小的，被木板隔离出来的小房间里。
环顾四周，才发现几乎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
最后离开，只拿了几本教材课本。
霍渊找到了一家小旅馆，躺在单人床上，静静盯着纯白的天花板。
他想：我没有家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一声。
霍渊拿起一看，是渝川发来的消息。
[川：霍渊霍渊，快看我用积木拼的小房子！]
[川：用了整整一个下午！]
[川：【图片】【图片】]
[川：这个是你的房间，旁边这个是我的，我还拼了两只小猫，快说厉不厉害！]
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霍渊坐起身，双手捧住手机，郑重地打下字：
[y：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