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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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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光阴流转,寻月棠在人间过了千年,眼瞧着人们从长袍大褂换成热裤短袖,也见证了烹饪方法、食材种类的更新、融合。

    进入新时代后,她最爱干的事儿,就是附身到美食博主的盘子上尝味。

    她穿进的这本书,还是在跟着美食博主在平板电脑里看的,剧情离谱到——

    让她有种在正版网站看盗文的恍惚感。

    穿来后重拾记忆,她发现自己曾经尝过的食材,可以随取随用,也不现形,便就直接加进了锅里。

    现在看来算是唯一的好处了。

    肉臊子炒完,灶下就改成了星星火温着。寻月棠拿出醒好的面团,又揉了些时候,便分面搓条,虎口揪了拳头大的剂子出来,拿了根长约两尺的擀面杖擀成面饼,后卷在擀面杖上,横着划一刀,面饼就成了叠在一起的长面片,再左右下刀切成三角片即可。

    如此做法,比着手擀面就快得多了。

    李伯早烫好了青菜,煮开了锅,待寻月棠的面片擀好,就站在案前将面片成摞甩进了锅里。

    他观察了寻月棠一早上,如今便反了过来,寻月棠瞧着李伯的动作,面片看着像是随意扔进锅里的,但成摞的面片还未入水便就片片分了开来,落水时水花甚小,准头、力道都把握得极好。

    “李伯好手艺,”寻月棠扫着案上的生面,认真赞道。

    李伯拿着个竹笊篱翻着锅里的面叶,“就吃的这口饭。”

    待到面叶煮得差不多,议事的军士们也都赶到了饭堂这边,还未行近,便有人喊:“真香!李伯,好久没吃到您老做的饭食咯,甚是想念呢!”

    李伯正在往碗里分肉臊,抬头回:“错咯错咯,今日这朝食,乃是出自寻姑娘之手。”

    寻月棠浅浅一笑,福了一礼。

    众人听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坐到了桌前,却无人再言语。

    不友好的气氛在众人的心知肚明里悄悄蔓延,寻月棠怔怔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周婆轻轻拍了拍她肩,示意她别当回事儿。

    她点点头,又端起肉臊面叶一一分了下去。

    众人虽对这个来路不明、随时有可能泄露大家行踪的女子抗拒非常,却无人能拒绝如此香的朝食。

    青瓷海碗里,烫熟的小油菜还是青翠颜色,整齐缕在碗沿边,中间是一大勺肉酱,颜色红褐发亮,肉粒颗颗分明,能看出瘦肉比肥肉块头更大些。

    面汤被臊子染了颜色,仍清透却泛着浅褐,瞧着就有食欲,汤里头浸的是三角形的面叶。

    袅袅的热气裹挟着醇浓的酱香味,连着诱人的肉香味、麦香味一道往人鼻子里钻。

    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心里不由暗骂句丢了丑。

    果然,身侧很快起了笑声,不消说,便是在笑刚刚几个五脏庙造反的人。

    寻月棠也听见了,权作未闻,只从锅里取了煮好的筷子出来一一分过去,“行一夜路辛苦,快吃些热的暖暖身子。”

    众人捡了筷子就开始呼噜呼噜地吃,不得不说,若这面叶汤真是这个小娘子做的,那她倒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此前在凉州军营,也吃过肉酱面,但是那肉酱的味道浮于表面,经不起咀嚼。

    今日这肉酱就不一样了,瘦肉劲道,肥肉不腻,酱香和油香相互成就,又非常入味,越嚼越香。

    小青菜颜色也喜人,不像那些火候过了的,深绿颜色活像是教霜打了。

    面叶不厚不薄,又滑又香,弹牙口感之后还品得出淡淡甜味。

    今日来的这些都是谢沣的亲卫,大都是上京跟来的,家境都过得去。

    他们与凉州大多数兵都不一样,不是给口肉就能满足的,虽也能跟着吃苦,心里头却是有期盼的。

    今日这顿简简单单的面叶汤,算是做到了大家心坎上,一碗过后,大家对寻月棠虽还有防备,脸色却好了许多。

    有人亮出空碗,问:“小娘子,还有多吗?”

    寻月棠笑眯眯接过,利落地添了一碗,“管够的。”

    今日饭食备得多,大家伙都起底吃了两碗,一群人饱食后道谢离开,结队去了校场。

    “谢三哥,怎么还不来呢?”

    寻月棠瞧了瞧几乎空了的锅子,心里发急。

    ——

    “都怪你都怪你,什么图非得现在看,这下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二人方才一同看地形图,探讨过酣,一不小心错过了饭点,从来都是赶着第一波抢好饭的林勰烦不胜烦,拉着谢沣小跑,一路絮絮叨叨。

    “赶不上便赶不上了,”谢沣不情不愿地跟着迈大步。

    林勰急得很,“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年纪小,还要长个子呢。”

    谢沣今年二十又六,比林勰虚长个一岁。

    虽林勰说他还能长个子纯属无稽之谈,但营里确实有些小子不过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之前领兵,粮草吃紧,好饭不多,谢沣便最后去吃,尽量将荤菜留给旁人。

    至于开设将军私灶,那就更不会有。

    这大约也是他领兵时日并不长,却颇有威望的原因之一。

    “李伯,周婆,还有饭吗?”

    隔的老远,林勰就敞开嗓子开始喊。

    李伯周婆也已经用完饭,连碗都已经刷完了,此刻正坐一处择菜,笑着回:“有呢有呢,总饿不到我们子修。”

    他俩人原是上京谢府的仆人,后来谢沣接皇命做州牧,二人就跟着一道回了登州老家。

    他俩几乎看着林勰长大的,自然亲近。

    “还是这边好,”林勰撒开谢沣进门,接过面碗就开始吃,“太好吃了李伯,几月不见,您手艺越发得好了。”

    李伯正待说什么,寻月棠就也从后厨端了碗出来,笑着放到了谢沣面前:“谢三哥,快些用饭吧。”

    后便欠身退出去,与李伯他们一道择菜去了。

    谢沣看了看眼前面碗,又看了看外头坐木杌上静静择菜的寻月棠。

    此刻日头已经挂得老高,灼灼日光洒到寻月棠身上,照见鸦鬓云颜,挽袖子露出的一双腕子又白又细。

    白得有些晃眼了。

    谢沣慌忙回过了头。

    “你这个,怎么跟我的不一样啊?”林勰伸筷子扒拉着谢沣的面碗。

    自己碗里就一勺肉酱,几棵青菜,一碗面片,虽说也挺香的吧,但是跟谢沣的比就差多了。

    人家碗里肉酱虽然少,却多了肉块,还有一个荷包蛋,也不是面片,一看就是手抻的面条。

    抻得真细啊……羡慕,想吃。

    想到谢沣一向不重口腹,与自己这个俗人不一样,他直接开口:“咱俩换换。”

    谢沣如往常一样同他换了。

    远处的寻月棠瞧见,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什么,复又垂下了头。

    ——

    入夜,寻月棠宿在了西苑,里头还住着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那二人得知寻月棠腿脚不方便,便打了热水送到了她屋里。

    洗完后天也还早,三人盘坐在榻上聊天。

    “听口音,你们也不是本地人啊,”房里无茶,寻月棠给二人各斟了杯白水。

    圆脸的姑娘说:“我叫庆华,幽州上京人士。”

    瓜子脸的姑娘道:“我也是上京人,叫香云。”

    寻月棠抿了口水,觉得不理解,上京城是国都,顶顶繁华的地界儿,二人正值妙龄,如何就想不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处?

    “我是郓州人士,此番是逃难来的,蒙军士相救,就在此处落了脚。”

    这个样打得好,庆华和香云也交待了自己的来处。

    原来这俩都是圣人赏赐给登州牧,兼也是凉州定北将军谢沣的人,从幽州教坊司里挑来送到了登州。

    送人来,也并非是要将军成家,只是做绵延子嗣之用。

    庆华笑笑,“我们俩人,无父无母无兄弟,三代内无难缠亲戚,家世清白。”

    寻月棠听着皱了皱眉,谢沣这名,有点耳熟。

    “还不单如此呢,”香云见寻月棠一直喝水,就把自己剥的几个生瓜子塞她手里,“我们俩都是性子弱的,说好听点叫好相与,说实在话就是好欺负。此时不会给将军惹事,之后也不会与大夫人起龃龉。”

    寻月棠掂量着手里的生瓜子,心说她俩确实是挺好相与,也体贴,谁不喜欢呢。

    看得出庆华是挺豁达,她说:“若不然,我们俩才貌都不拔尖,如何能被嬷嬷看上,摊上这种好事?”

    听了这话,寻月棠来了兴趣,凑近了问:“将军待你们是不是挺好呀?”

    二人掩唇笑,“面也不曾见,将军接了旨就把我们安顿在这里。”

    “那……那岂不是守了活寡?”

    寻月棠生平最见不得这个,她曾也有个性子极好的邻居,嫁了个货郎,一年到头守活寡,没见着钱,更没见着人。

    有次同在南墙根儿上晒日头,跟她说,“月棠,嫂子昨天去河边濯衣,路边有群鹅,公鹅就在前头走,母鹅在后头叫哥哥,挺有意思的。”(1)

    有什么意思啊。

    寻月棠现在还记得嫂子脸上的落寞,活寡死寡,都不好守。

    对了……谢沣,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原书里那个反派大将军吗?男主在位时设计围剿他,总算是做成了一桩事。

    念及书里所提的谢沣行径,又见着面前两个懂事儿的姑娘,寻月棠气儿开始不顺,忍了半天仍是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将你们拘在此处,白白误了青春,这谢沣将军委实不地道……”

    楹窗外,念着留饭之谊、刚从林勰处讨了跌打药来的谢沣将军:“……”

    他顿了顿,把伤药撂在窗台准备离开。

    寻月棠见窗纸上闪过人影,登时支窗探身出去,一眼就瞧见了转身的谢沣,当即惊喜出声:“三哥你怎么来了?”

    见着伤药便明白了,又补了句:“三哥先不要走,我马上就来……”

    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娇俏与雀跃,与适才的冷声埋怨截然不同。

    谢沣背手等在廊下,瞧见她单腿跳着出了门。

    还挺灵巧的。

    今日里重读《太白阴经》,谢沣恍然记起第一次读这书的时候,窗外有女娃叽叽喳喳讨夸奖:“哥哥,我今日里克拐又赢了,整条街都没人比我厉害。”

    这单腿跳的本事,约莫就是那时候练下的。

    “谢谢三哥,”寻月棠攥着药瓶立在他面前,盈盈施了一礼,洗漱后散下的乌发如墨泉一般随她动作泄下。

    “嗯,”谢沣颔首,“此后,可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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