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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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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寻月棠愣了愣。

    如今离七月十五还有几日,在此之前她都不是绝对安全的,若男主真如原书里所写那般疯如癫狗,怕她过了中元也不会有安生日子。

    “三哥,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吗?”寻月棠低下头,“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碧落之上高悬明月,人间却不明镜高悬。

    她想到父母临死之前,挣扎着,口唇翕动,发不出声音,却分明是在告诉她:想办法逃跑,去找哥哥。

    但如今保命都难的境地……何谈寻亲?

    寻月棠心里发酸发胀,整个人都被委屈、恐惧牢牢攫住,只觉前路如兽口,正待将她吞噬。

    谢沣想支持寻月棠的决定,话未出口,就见她泪珠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他按了按眉心,头疼。

    良久,待到寻月棠脚下已汪了一小滩水,他才叹了口气,“莫哭了,想留便留下。”

    话撂下,逃也似地掉头就走,他实在应付不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场面。

    寻月棠带着哭腔的一声谢好歹是追上了他,他步下稍顿,“药膏外用,一日三次。”

    谢沣能听到又一声道谢乘着晚风赶来,可他却已然跑远了。

    ——

    午膳时分,林勰又是第一个来,几乎顿顿如此,净挑好的吃。

    “周婆、李伯,”林勰落座,刮着筷子叫喊,“饭得了吗?”

    “等着等着,”李伯从窗屉里探头,“又来得这样早。”

    今日的午饭是小鸡炖蘑菇和炒青菜,鸡肉是李伯早起去肉户家买的,颇是不错,肉香味早已传出了小院,林勰闻着味就来了。

    可惜来太早了,寻月棠还在收汁呢。

    林勰坐着等了会儿,发觉自己实在是坐不住,就索性端着碗进了厨房。

    阿双正给灶里加柴扇风,寻月棠一头长发利落地绾成高高的圆髻,正扎着围裙在翻锅。

    如今夏日,柴火的烟气直冲屋顶,厨房里的几个人身上都落了汗,林勰刚进门就想着出去。

    可是他悄默声地凑近铁锅,浓浓肉香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这味道像是给他下了个定身咒一样,让他驻足锅边,动弹不得。

    再看锅里,黄亮到微微发褐色的斩块鸡肉浮沉在半锅酱汤里,在大火的烈灼之下,酱汤不停泛着大大的琥珀色水泡,不停往外溢着香气的小个香菇就掩在这气泡之下,挤挤挨挨,与层次分明的肉块交叠纠缠。

    这一大锅林勰又凑近了些,真是要把人给活活香死。

    “寻姑娘,还没好么?”

    这几日,在一手高超厨艺的加持之下,寻月棠也算多少得到了大家的尊重,虽然仍被防备,却不会受到冷眼了,就像林勰,之前都是“哎我说那个小娘子”,现在都会叫一声“寻姑娘”了。

    寻月棠抬头一笑,“军爷,再等等。”

    “你这小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伯的小炒青菜得了,招呼林勰,“我这的青菜好了,先给你来一勺。”

    “不用不用,”林勰摆手,他都被肉香钉住了,哪儿会去吃什么炒青菜,“我等一下便是。”

    不多时,寻月棠预备留些稠厚的肉汤预备着给大家拌饭吃,见收汁收得差不多,洒了些葱花提味后便给林勰盛了一碗,“军爷慢用。”

    “再多给两块肉,”林勰仍没动弹,“要挑蒜瓣肉。”

    寻月棠照做。

    林勰心满意足地去找李伯要炒青菜和米饭,脚步一顿,回头与寻月棠道:“叫军爷显得生分,我叫林二,”话说到这里,想起那句比蜜还甜的谢三哥,他又补了句,“若姑娘不嫌弃,唤我声我林二哥便是了。”

    如今身在檐下,与身边瞧自己不怎么顺眼的军士们搞好关系刻不容缓,毕竟,又不是所有人都与谢三哥一样好。

    寻月棠笑着点头,又与他添了勺肉汤。

    不多时,王敬也来了,听说是林勰套近乎多要了几块肉,有样学样,也乐呵呵地介绍自己,“寻姑娘,我是王大,”言罢觉得寻月棠该是懂他意思,就补了句:“要带着鸡皮的。”

    王敬此人从来持重,唯独到了吃食方面,才多少活泛一些。

    这几日寻月棠也摸索到了大家的饭量,总归是人也不多,菜做得也不少,她乐意给行个方便,就也多给他盛了些,“王大哥慢用。”

    眼看着大家伙都坐满了饭堂,寻月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另外做好的饭菜搁到了温着水的笼屉里。

    现代人常爱说一句,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谢三哥,思想约莫是有点问题。

    外头,坐在一处的将士们正各自捧着海碗用饭,不见交谈,只闻举箸之声。

    炖鸡肉的浓稠汤汁浸透了饱满晶莹的米粒,又稍稍将其拢到一处去,一勺挖下去,油油软软、香香黏黏的汤泡饭便堆成了个美味小丘,张口吞下,便是肉味十足、咸香浓郁、余韵悠长的人间至味。

    吃完米饭,再夹上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块,牙关轻轻一带,便将骨头剔出来了,肉质软嫩又多汁,鸡皮干净又弹牙,姜黄颜色油亮喜人,这口尚未咽下便已开始肖想第二口了。

    在凉州时,大家吃饭总免不了几句插科打诨,到这之后却是摽着劲儿地比速度,生怕吃慢了会少吃两口。

    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忍不住开始琢磨了:大家都是幽州来的,家境也过得去,山珍海味多少尝过,怎么如今被个大锅饭馋成这样?

    吃一口,琢磨一下。

    一顿饭吃完,总算得出了结论:一定是在幽州苦日子过多了,一定是的。

    谢沣今日又是最后一个来的,此时满饭堂里只剩个林勰,他撩袍坐定,斜了那个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的公子哥一眼,“林二爷这是在吃流水席?”

    林勰换了个姿势,“哪儿能啊?我若是吃了流水席上了膘,凉州四方胡同的姐儿们还不得哭瞎了美目去。”

    谢沣眼神里嫌弃更甚,自筷筒里取了筷子,往边上挪了挪。

    林勰正欲往他身上贴,再着意膈应谢沣一道,寻月棠恰闻声端了饭出来,盈盈笑着将食案撂桌上,“三哥慢用。”

    “快让我看看,今儿又给你添了什么?”林勰探头,拿胳膊肘暧昧地戳了戳谢沣,“我就是等你这口加餐呢,早知是如此,那日我说什么也得把人家姑娘给运回来,换个日日开小灶的报恩,省的从你这里讨要,一道手续两遍做,麻烦”

    寻月棠确实是存了报恩的心思的,一开始她看谢三哥总吃不上好饭,便提前留了给他,后来周婆她们说大概谢三哥会比较排斥这般做,便从自己的月银里出钱,给谢三加餐。

    今日加的是爆炒小河虾,橙红的虾子在青花盘里曲成个个漂亮的圈,沾着酱、挂着油,青红椒丝从旁点缀,煞是好看。

    与旁边那烧肉青菜不一样,这个一看便是卡着点儿现炒的,不是蒸屉里温着的,扑鼻的鲜香味道太浓郁了,还带着柚木火气呢。

    见林勰半边身子都贴了过来,谢沣无奈,便将那碟河虾推过去,“挑完就快些走,吵死了。”

    厨房窗屉内的寻月棠,就眼睁睁瞧着林勰将那碟河虾吃了个干干净净,一两虾剔出来二两壳,还是只留了些残羹剩饭给谢三。

    想到自己早上买新鲜河虾的几枚大钱,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剪头去须的忙碌,寻月棠一阵儿肉疼,总觉得那些大钱掉地上让人拾了去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儿心疼,怎么真有人傻成这样呢。

    但人总还是有侥幸心理的,虽然加餐几乎全是落入了林勰腹中,但寻月棠总还是一顿顿加着,总觉得可能下一顿,三哥就突然开窍,就自己吃了呢。

    还未等到谢三开窍,先等来了算不得好消息的好消息。

    周婆叫来寻月棠,“将士们后日开始要上山,就只在府上用朝食与暮食,晌儿那顿就带些饼子对付对付,咱们也少了顿操劳。”

    凉州城内有人投诚,带了重要消息,非同小可。谢沣特意避人、携亲信来登州,便是为了验证这消息的真伪。

    登州多山,其势险峻,一行人先在州牧府落定操练,查了县志、问了乡民后大致确定了路线,准备工作大抵结束,如今便要乔装上山了。

    “带些饼子么?”寻月棠问。

    如今天热,登州又潮,松软味佳的面饼捂在怀里,不出一个时辰便就馊了,如何入口?若是想要长久保存,那便要降低面饼的含水量,口感势必大打折扣。

    “我们如何不晓得吃硬饼子委屈了大家伙呢,”周婆也叹气,“可是天儿就这样,人说了不作数。在充饥面前,好吃排不上号,总归晚上就回了,暮食补回来就是。”

    寻月棠知道这理儿,便没做声,心里却在默默想着:有没有那种易于咀嚼、口感也过得去、还好保存的吃食呢?

    半晌,她抬头,“婆婆,我有个想法,您听听看可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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