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想请你做半日导游
“各位乘客，第七人民医院到了，下车的乘客……”
机械音播报后，陶晴便下了车，进入第七人民医院。
这是她第二次进这里。
一年前的今天，她实在受不了陶芝苒的情绪思维，直接叫人扛着她到医院。
精神有问题的人就只能交给医生去处理。
她和她这位母亲的感情淡薄，抛开血缘关系，她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这样想着，电梯就到了三楼。
走廊上空无一人，窗边种了几个绿色盆栽，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芳香，让陶晴想起自家屋里的常春藤。
她对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印象，也可以说是不愿想起。
她出生时父亲就离开了，只留下一盆常春藤给陶芝苒。
据陶芝苒所说，待到常春藤爬满墙屋，父亲就会回来见她们母女。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从未出现过。
陶芝苒不死心，依旧在家里养常春藤，长开了就扔掉，扔掉再买，然后再扔，再买。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父亲给的常春藤她却始终没扔，陶晴曾讥笑她是“绝世好女人”，她还信以为真了。
从此精神错乱，越来越疯癫，到处说自己是“绝世好女人”，被打也是迟早的事。
陶晴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精神科外面的门是用铁门做的，滴滴两声，门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从里面出来，白大褂套在身上，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作出“请”的动作。
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瘦弱的长发女人，脸色蜡黄，虽素面朝天，但眉目秀美。
她穿着白裙子，脚上一双磨皮的高跟鞋，手上提着银行发的红色袋子。
“小阴，这是药剂，每日两次，一次一毫克。”骆医生将利培酮交到陶晴手上，叮嘱道，“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以后多让你妈出去散散步，别老呆在家里面。”
陶晴扯了下嘴角，瞥了眼手上的药剂，将其放进口袋。
骆医生扭头又对陶芝苒道：“你回去少吃重口味的菜，记住我跟你说的，不可以再一个人胡思乱想，找个事做，别总让女儿替你操心。”
陶芝苒忙不迭点头，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骆医生，我能打麻将吗？”
“麻将也尽量少打，你主要是运动太少，平时没事可以多打扫家里的卫生。”
“哎好，我知道了。”
“小阴，你多监督你母亲。”
“嗯。”陶晴敷衍地应了声。
接下来，骆医生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陶晴心里的不耐到了极点。
终于，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医院的花园里，母女俩上演着一场默剧。
陶晴走在前头，陶芝苒拎着袋子走在后头。
走到后面，陶芝苒都快看不见陶晴了。
“小阴，你等等妈咪啊。”
“你个子那么高，妈咪都跟不上你了。”
陶芝苒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小跑着，手上还得护着袋子里的衣服，企图追上前面走得飞快的陶晴。
到了车站，陶晴抱着双臂停了下来，睨了眼落后几米远的陶芝苒。
对方气喘吁吁走过来：“妈咪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应一下？”
她倒委屈起来了。
陶晴轻飘飘一句：“懒得动嘴。”
陶芝苒战战兢兢地问：“妈咪想关心你，你都不能给妈咪一个机会吗？”
陶晴眼睛望向马路，过了一会儿，余光瞧见她小可怜的样子，只好懒洋洋地问道：“你想关心我什么呢？”
陶芝苒顺势问道：“你现在上初几了？”
“还有，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是特意请假来接妈咪的吗？”
陶晴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暴躁地回道：
“首先，我已经高一了。”
“其次，今天周日。”
“最后，你以为我想接你吗？如果可以，我巴不得你一辈子待在医院。”
“小阴，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陶芝苒面色有些难看，她承认以前对陶晴不太上心，但在医院的这一年里她改了好多。
陶晴不愿跟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只是忍不住腹诽。
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点逼数？
很快，508路公交车到了，她径自上车。
陶芝苒咬了咬唇，紧跟其后，靠在投币箱旁边，叫喊道：“小阴，你给妈咪付下钱呀！”
她的声音尖利响亮，顿时引来车上乘客的注意。
陶晴很想表示不认识这个人，架不住她厚脸皮不停地喊自己，只能塞两块钱过去，接着就再也不管她了。
然而陶芝苒没一点自觉，还贴过来，坐到她身边：“原来你都上高一了啊，中考怎么样了？在哪读书啊？”
陶晴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说出一个堵住她嘴的话：“我被退学了。”
坐她们对面的两个女人脸上展露出鄙夷的神情，本就一个屁股大的座椅愣是还要往里面挤一挤。
陶芝苒眼里满是震惊与疑惑，沉默了半晌，问：“退学？怎么会退学呢？”
陶晴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欺负同学。”
“我女儿怎么可能会欺负同学呢？你这么乖，这么听话，他们欺负你才对。”陶芝苒皱着眉头，随后拍了拍大腿，“不行，我得跟你们学校的老师说清楚，不能这么冤枉你啊。”
见她一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架势，陶晴眸光微闪，轻笑道：“算了吧，去职高读书还不如不读呢。”
“那怎么行，书还是要读的嘛。”
“好啊，你给钱？”
陶芝苒立马蔫了。
陶晴不屑地笑了笑：“我不读还能帮你省钱，你就偷着乐吧。”
陶芝苒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你这一年怎么过来的？”
陶晴美目流转在窗外：“反正没饿死。”
“你现在……又找了什么工作？”陶芝苒上下看了看陶晴。
陶晴瞥了眼她：“你要干嘛？”
“骆医生不是说了嘛，要我找点事做。”
“你太老了，人家不会要你。”
陶芝苒很不服气：“哪里老了？我怎么说也是34岁纯情少妇，哪个老板不要我？”
陶晴冷哼一声：“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就说什么工作吧。”
陶晴转过头，微微一笑：“人家只收20岁以下的姑娘，年轻漂亮，声音甜美，服务周到，你占哪样？”
陶芝苒受不了她那揶揄样，咬牙道：“算了算了，就知道找你要工作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
中午吃了陶芝苒做的面条，陶晴真恨自己没出去吃。
碗是陶芝苒抢着要洗的，这不由让陶晴多看了她两眼。
难道去了趟医院人的性情也变了？
陶晴好笑地摇摇头，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
“小阴，厨房的垃圾扔下。”
呵，就知道她那使唤人的本事不会变的。
不过，只要别让她跟陶芝苒待在一起怎样都好。
陶晴将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慢悠悠地提起垃圾袋。
一想到可以出去不用见到陶芝苒，心情还算愉悦。
只是开门的一瞬，陶晴上扬的嘴角在看见门外是谁以后，笑容逐渐凝固。
“陶同学，笑得这么开心，是要去哪？”
富有磁性且具少年感的嗓音莫名让人放松警惕。
可陶晴不敢松懈，毕竟她心虚，表面淡定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程野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体贴地让了让路：“陶同学是北镇街的名人，这么有名的人想知道你家在哪应该不难吧？”
陶晴深知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关上门，自顾自提着垃圾袋往前走：“你有事？”
“我的确有事相求。”
“不怕再被我骗？”
“如果你要骗我，我只能认栽。”程野说话声音总是很温柔，说到后面带着某种坚定，“不过我相信，你这次不会骗我。”
“哦？”陶晴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你是这的土著居民，我想请你做半日导游，给我介绍下北镇街近十年的历史发展。”程野笑得很和煦，眼里闪烁着期待，
“结束后我会给你应有的报酬，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