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利剑悬梁
林如海道:“前回玉儿上京时,我便与你二叔议过玉儿的婚事,只是那时她还太小,我这边亦诸事未明,故而不曾议定此事。这次我垂危时亦留了数封书信与几位好友,其中就有你认得的雨村,信中将小女未来的婚姻之事交托于他。”
贾琏点头,难怪书里写贾琏带着黛玉回去的时候,贾雨村恰好进京陛见,与他们同路,原来是林如海早托付了他的。
林如海叹道:“我原想不令玉儿远嫁,意欲在老家寻一户妥当的人家,但一来我离家日久,一时间也难寻着个知根知底的;二来,玉儿一届孤女到底独木难支,林氏只有寥寥几房远亲,近支一个也无。没有娘家帮衬,她在夫家又该如何立足?
思来想去,你们家到底是玉儿的亲戚,惟有亲上加亲,方可保她日后无虞。故而将此事托与雨村,让他以为师之名替玉儿出面,将此事定下。
想我林家虽无巨资遗产,留给玉儿的嫁妆却也颇为丰厚,加之有她祖母和舅舅兄弟们照应,我也无不可放心的。”
听到这里,贾琏心中暗叹,林如海为了这个女儿真是操碎了心,思虑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周详了。
难怪书里面贾雨村有事没事老去找宝玉,或许是有意替学生观望这个未婚夫到底靠不靠谱。
只可惜林如海未曾算到贾府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更不料有“金玉良缘”横空出世夺黛玉之姻缘。
很多人都猜贾府最后的倾覆有贾雨村的手笔,或许也有他为黛玉报仇的可能性呢?
谁知黛玉之死真是泪尽而亡,还是……
贾琏腹内阴谋论翻滚,却听林如海又道:“幸而如今我已脱险,倒不急着议定玉儿的婚事了,只是问你一问,你二叔的儿子名贾瑛者,其人品性情如何?”
贾瑛,正是宝玉的大名。
他前身是神瑛侍者,这一世名字里也有个“瑛”字,可谓有缘。
贾琏思忖片刻,直言道:“他是我的兄弟,我自视他如珠如宝,别人都笑他痴傻愚顽,我却只见他一颗赤子之心。
其心性纯真,视钱财如粪土,反倒对一花一草有情,叹鸟雀之有灵,对众生万物有怜惜之心。
与他同样天真干净之人,纵使身为低贱,他亦待为上宾;而那些满眼功名利禄之辈,被其视作‘禄蠹’鄙而弃之。
他明明极为聪慧,却只肯读无用之书,不喜为功名钻研文章,我二叔常斥他‘不通世务,于国于家无望’。”
林如海闻言,沉默半晌,叹道:“此人若生在贫贱之家,或早移了性情泯于众人,或因过于清正不容于世,偏生在你们家里,倒也是他的造化。若是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个‘富贵闲人’游玩于世亦无不可;若是遇见波澜,只怕……”
话说到此,便不再往下。
贾琏只道他看不上宝玉,心里隐隐担忧起宝黛的未来。
不料林如海话锋一转,道:“不过以你们家现下的处境,家中子弟少有出挑者倒是好事。若真有惊才绝艳者出世,倒显得锋芒太露,如今还是韬光养晦为好。”
他目含深意,看得贾琏心里一激灵,正想探一探此言何意,忽听有人来报:“京里来信了。”
林如海命取了信来,打开一看,瞬间眉头紧蹙,将信纸递与贾琏。
贾琏展信一目十行地扫过,刹时惊出一身白毛汗来——
贾敬去世了!
他一屁股坐下,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离贾敬去世明明还有好几年,为何提前到了现在?
如果他没穿过来,此时可能是秦可卿的死期,难道……世界意志将剧情硬拉回了原轨???
宁府的丧礼仍是要办,莫非元春依旧会被封妃?大观园仍然要建?!!!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如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贤侄节哀顺变。”
又凑近了在他耳边低语道:“千万小心!或有人在试探你们还有没有那灵泉。”
此言如一道惊雷在贾琏头顶炸响,唬得他浑身一震,差点跳起来。
他想起之前送给秦氏的一罐子溪水!
难不成真是有人发觉了秦氏怀孕生子时的异象,便对贾敬下手,引诱宁府的人再拿出灵泉来救人?
贾敬可是进士老爷啊,又是宁府身份地位最高之人,什么人胆敢对他下手?
简直丧心病狂!
略定了定神,贾琏想起刚刚那信上写贾敬去世时“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这虽是异常之相,但原书里贾敬也是这样,“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会不会是林如海想多了?
或许因他自己被人害过,所以疑心重重,有点被害妄想?
其实只是贾敬去世的日期提前了而已……
然而贾琏说服不了自己,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如利剑悬梁,令他毛骨悚然。
他一刻也待不住了,立即便要启程返京。
因春夏汛期行船不便,他只带几个人骑马赶路。
林如海知道事关重大,也不阻拦,命人整理了行装送他出城。
出乎意料地,贾雨村竟也赶了来送行,贾琏无心与他惜别,只拱拱手道: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一路疾行不好带着玉儿一同赶路,只能有劳雨村兄择日上京时带玉儿同往,至京咱们自当好好叙旧,小弟在京诚候。就此拜谢诸位,还请留步!”
言罢,贾琏拜别众人启程北上,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出二十日就赶回了京里。
奔入府内见过老太太、太太们,又去见了贾赦贾政,回房见到凤姐,才心下稍安。
正待换了衣裳去宁府,却被凤姐拉住,凤姐看着他满眼心疼:“才跑了这些天的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你且歇过这一日,明儿精精神神地过去那边岂不好?我看你瘦了这许多,想是一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稳,纵是年轻也经不住这样糟践,何苦来?”
贾琏只得按捺下心中焦躁,安心歇息一夜。
次日一早,洗漱修整一番,穿戴好孝服,贾琏便往东府来。
只见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宁国府府门洞开,丧仪焜耀,宾客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