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怀璧其罪
父女相见，对视无言。
黛玉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如海却已是油尽灯枯，说不出话来了。
贾琏问府里的大夫，那大夫却说老爷病得十分蹊跷，不似急患，倒似是中毒。
贾琏闻言，忙遣退众人，只留黛玉在屋内。
顾不得思虑太多，他掏出早备好的一瓶溪水，上前与林如海喂下。
黛玉虽疑惑，却并未阻拦，她相信琏二哥不会做对自己和父亲不利的事。
看到父亲饮下那瓶水后，面色迅速变得红润，病气全消，黛玉又惊又喜，却又害怕父亲是回光返照，只能小心翼翼拉着父亲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林如海心里也十分震惊，他试着用另一只手撑了撑，竟轻松地坐了起来，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
黛玉忙拿了几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想让他靠得舒服些。
不想林如海却摆摆手，挪至床边，试着起身。
贾琏和黛玉一左一右扶着他，他竟真的慢慢站了起来，只是躺得久了，腿脚还有些虚，站了一会又扶膝坐下，但却坐得很稳当，背也挺直了，哪里还有个病人的样子？
林氏父女心下都惊得无以复加，对视一眼后都愣愣地看着贾琏，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贾琏忙问：“姑父现下感觉如何？”
林如海清了清嗓子，笑道：“竟大好了，浑身轻松，只是脚上一时还使不上力。”
贾琏又问：“才刚听大夫说，姑父竟似是中了毒，侄儿曾留下一瓶药酒，不知姑父用了不曾？”
林如海闻言，忙转身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空酒瓶来，心有余悸道：“得亏贤侄留的这瓶药酒，否则哪里等得到你们来，只怕见不上最后一面。”
贾琏疑道：“按理说，姑父饮下这瓶药酒，便是中毒也该解了，怎地竟仍至此田地？”
林如海面露羞愧之色道：“是我疏忽了。初时饮了一口，因嫌它药味甚重便随意搁置一旁，待想起来时，瓶中酒液已挥洒大半。贤侄当初说过它有救伤保命之功效，怪我大意不曾谨记，待前些时日发觉身上不对时，才想起来它，悔之晚矣！庆幸还留了瓶底少许，总算吊着这条命等到了你们。”
贾琏顿时明了，药酒中真正保命的就是溪水，大概率林如海打开酒瓶后没盖好瓶盖，导致溪水挥发了大部分，所以才没能药到病除。
林如海大概也明白了这一点，问道：“这药酒可是用刚刚那灵泉酿制？”
贾琏点了点头。
林如海皱眉思忖片刻，肃色道：“如此至宝，贤侄可曾给与他人？”
贾琏心下一个咯噔，想起曾送过宁府秦氏一罐子，迟疑道：“只悄悄给家里人用了少许，不曾送过外人。”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见她肤色白里透红，体态轻盈，神采奕奕，便明白贾琏定是暗中替她也调理过，心中十分感激，叹道：“此事万万不可张扬，所谓‘怀璧其罪’，你身有如此重宝，便是贾府那样的人家，只怕也难以护你周全。你们家虽有些能力，在有些人眼里，也不算什么。切记，切记！”
黛玉心中震撼，心想，父亲还不知道琏二哥另有炼体诀这样的神功呢，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惊惧成什么样。此事还是不说的好，将来还得细细叮嘱宝玉，绝不可泄露出去。
贾琏心下暗自有些后悔，秦氏当初只是有孕而非病重，不该送那罐子溪水过去的。
宁府不比自己房里，自己身边的人他自然都用他心通细细筛过，非忠诚之人不会留下。
但宁府……他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为了自保，或许他该想法子增加些实力了。
正思索间，林如海让他叫屋外一个名方六的人进来。
见他面露异色，解释道：“放心，此人忠心不二，是可交托性命之人。”
贾琏依言走至门口，将那人唤进屋，仍将屋门掩好，方回至床边。
那方六是个黑瘦的高个汉子，粗眉细眼面色冷峻，他看了林如海一眼，只惊诧了一瞬就收回目光，低头待命，一言不发。
到底不放心，贾琏还是暗自念了个诀，听他心道：“主人果然是装病，倒叫我白白忧心了这些天，还好，还好，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贾琏听他心称林如海为“主人”，又如此担忧其病情，终于确信他是个忠仆，也放下心来。
林如海交代道：“方六，你领人去采买棺木等一应白事所需，琏儿与苏州老宅来的人商议扶灵回乡等事，黛玉留在我身边不要出去，免得叫人看出破绽。”
方六领命，转身就走，也不多问一句。
待他走后，贾琏问道：“姑父这是打算将计就计？”
林如海点点头，冷笑道：“我奉命暗中查办沿海有人私通海寇之事，或是打草惊蛇，或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招此祸患。如今我“死了”，那些人必定放松警惕，或许暗中弹冠相庆也未可知，却不知各处早已安插了人手，就等他们松懈下来一网打尽。”
商议妥当，林如海仍躺回床上，黛玉装出悲戚之色，日夜在旁侍奉。
贾琏则在外与林家的族亲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如是过了大半月，终于听到贼首落网的消息，林如海“死而复生”重现人前，命将一应相关人等捉拿归案，等候朝廷发落。
大事既定，林家老宅的人回了苏州，贾琏便也顺势提出携黛玉回贾府。
林如海思虑再三，一则自己公务繁忙难以分心照料女儿，二则贾府中兄弟姐妹们齐聚到底热闹许多，三则，贾琏拿出至宝救自己性命，可见其心之赤诚，黛玉交给他可以放心。
于是他终于点头应下此事。
只是数年不见，到底舍不得黛玉，便留二人在扬州多停留些时日，以慰相思之苦。
这日春色怡人，林如海难得空闲，命人在院中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招待贾琏。
待酒足饭饱时，他遣散众人，连黛玉都令其回房安歇，独留下贾琏说话。
或是酒至酣处，林如海说话都随便了很多：“不瞒你说，老夫原想着这回必不能活，为朝廷捐躯倒也是我平生之志，只唯独放不下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