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豆丁
薛蟠的岁数虽已改了，但杀人的罪行到底难以开脱。
王家与贾家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商议出个开罪的法子来。
应天府看他们的颜面，将开堂之期一延再延，如是二三回后实在拖不下去了，也只得发签拿人来问。
薛姨妈哪里肯让儿子上公堂受审，忙忙地遣族人回报说他们一家子原是要上京的，如今已在路上，一时寻不着人。
一面又一封封书信急送入京，催问保命之法。
王、贾本不愿深管此事，奈何当初那薛蟠之父替义忠亲王老千岁办事，王贾两家皆有牵涉，此番若弃薛家母子于不顾，恐他们被逼急了闹出事来。
两家只得暗中发力，令应天府尹调任他处，薛蟠的案子自然只能搁置。
但一时却寻不出个合适的人来任上办理此案，也只能先放着以待转机。
这边事还未了，扬州又有贾敏病故的噩耗传来。
贾母闻之几度昏厥，一病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贾琏悄悄在她的药汤中加入溪水，又有凤姐在旁精心侍候，老太太才日渐缓了过来。
刚安稳些，贾母又命贾政传信去扬州，欲接了外孙女儿来府里亲自教养。
贾政回说那孩子本自怯弱，如今哀痛过伤，触犯旧疾，还需好生调养些时日，才能行得远路，现下老太太虽思外孙女心切，却也急不得。
贾琏闻言，心中十分激动——林妹妹要来了！
忙主动请缨说，待林妹妹身体好些，亲自去扬州将人接来。
众人只道他是出于安抚贾母的一片孝心，皆露出赞赏之色。
贾母尤感欣慰，这个孙儿自成亲以来办事愈发老练，将此事交与他去办，她很是放心。
于是琏凤又忙了起来。
这回贾琏出门可不比上回去庄子上，扬州离京数千里，单程亦要月余方能至，此去必有数月之期。
故而船只仆从、衣物日用、土仪盘缠……一一置备妥帖竟也花了不少工夫。
一切备齐，只待择日登舟南下。
夫妻面临分别，自是百般不舍，夜夜缠绵。
更叫贾琏放不下的，自然是他的宝贝女儿。
慢儿两岁（实是一周），恰是蹒跚学步之时。
小家伙一边张着才几颗小乳牙的小嘴喃喃叫着“爹爹”，一边颤颤悠悠扑入他怀里。
贾琏抱着她柔软的小身体，只觉得一颗心化作了蜜，淌得满腔满腹都是甜。
他恨不得带着妻女一同前去扬州。
但一来路途遥远恐她们乘船不惯，二来凤姐操持家务府里竟是一日离她不得，只得作罢。
这日，扬州来信，称林家姑娘身子渐愈，林如海终于应下送其上京之事。
贾琏定下启程之期，乃七月十九日。
临行前，贾政唤他前来交代公务：“你姑父那里请了位西席，姓贾名化，他原与你姑父乃同科进士，因为官清正得罪了上司，倒被参了一本革去职务。如今朝廷有起复旧员之意，你姑父惜他是个人才，意欲荐他入京复职。你此去接你妹妹来，一路与此人同行，不妨多与之交流交流，探其人品心性如何。若果真不错，可堪大用，将来或是一大助力。”
贾琏知道他说的就是林黛玉的老师贾雨村了。
贾琏对这个人印象并不好，觉得他是个两面三刀、不择手段的小人。
毕竟书里面的贾琏，还曾因为他挨过打。
为抢石呆子的扇子讨好贾赦，就弄得人坑家败业。
为逢迎贾、王两家，就胡乱判了葫芦案，也不说帮曾经的恩人之后英莲一把，救其于水火。
总而言之，此人绝非良善之辈。
但既然贾政交代了，他也只好应下来，打算等见了人再说。
至十八日，贾琏又在府内各处辞了一轮，这回最伤心不舍的竟是宝玉。
他日日在琏凤处厮混惯了，《神雕侠侣》的故事又正听到关键处，听说贾琏出门要数月方归，便哭闹不止死活要跟着一起去。
贾琏倒无所谓，反正有一堆人伺候这凤凰蛋，累不着自己，但贾母等人如何肯放？
宝玉哭闹一天，夜里又起了热，更不可能放他出门了！
贾琏暗自好笑，这臭小子，等林妹妹来了，应该就不会成天歪缠自己了吧？
话说，自己这一两年天天给他讲武侠神功这些东西，该不会叫他移了性情吧？
要是宝玉不在脂粉堆混了，改成舞枪弄棒的性子，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歪向何处？
按下这些猜想，贾琏带着一众男女仆从，启程南下。
先行陆路，经马驹桥、灵谷囤、武清、华黎庄，过桃花口，渡滹沱河，至杨柳青，至第四日，这才登船。
码头处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船，众人乘船至开阔处，才见一艘朱绘华焕的大客船，桅杆上船旗招展，飘带飞扬。
船上数十间精致明亮的舱室，外设栏楯，内里桌椅床铺俱全。
一开窗，沿河风景尽收眼底，吹风品茗，倒也自在有趣。
贾府众人登上客船，另有一艘载满包裹箱笼的货船随行，日间行船，入夜则停船登岸住宿。船上自留人手守夜。
如遇风急浪高或暴雨倾盆之日，则停船休整。
如此一路过沧州，入漳河，至南旺上闸，入会通河段，又经济宁、仲家浅、枣林、南阳、沽头、境山……
过吕梁时遇洪，船几乎落洪而去。
幸而之后的航行一路顺利，终于在八月底抵达扬州。
贾琏这才见到了风流俊逸的探花郎林如海和……
小豆丁林黛玉！
虽然从眉眼间已能看出这是个美人胚子，但小美女再美，她还是个小豆丁~~
贾琏个大老粗完全看不出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风流之态，只觉得是个略显纤弱的小女孩儿罢了。
此时，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远千里而来的大哥哥，毫无怯懦娇羞之色。
林如海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让内侄见笑了。小女自小病弱，便娇养了些，不曾紧密约束于她，由着她如男儿般淘气。现下正要送她去祖母那里好好习些规矩，将来不至令人取笑。”